二十(第2/4頁)

陳廷敬忙拱手謝恩,道:“臣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實在慚愧哪!都是皇上英明智慧,索額圖鐵臂輔佐。頭功,應是索額圖!”

氣氛陡然緊張起來,誰也想不到陳廷敬會說起索額圖。高士奇瞟了眼明珠,明珠卻是低頭不語。高士奇跪下奏道:“啟稟皇上,索額圖結黨營私,貪得無厭,又顢頇粗魯,剛被皇上罷斥,陳廷敬竟然為他評功擺好,不知他用意何在!”

陳廷敬也望望明珠,明珠仍是低著頭,裝聾作啞。高士奇是想當著眾人的面,撇開自己同索額圖的幹系。高士奇的心思,陳廷敬看得明白,但他礙著大臣之體,有話只能上奏皇上。

陳廷敬跪下奏道:“皇上,臣論人論事,功過分明!”

高士奇見皇上不吭聲,又說道:“啟奏皇上,索額圖雖已罷斥,但其余黨尚在。臣以為,索額圖弄權多年,趨附者甚多,有的緊跟親隨,有的暗為表裏。應除惡務盡,不留後患!”

高士奇似乎想暗示皇上,陳廷敬很可能就是暗藏著的索黨。皇上仍是沉默不言,外頭吱呀吱呀的蟬鳴讓人聽著發慌。屋子裏很熱,皇上沒有打扇子,誰都只能熬著,臉上的汗都不敢去揩。

高士奇想知道皇上的臉色,卻不敢擡頭。他忍不住擡眼往上瞟瞟,剛望見皇上的膝蓋,忙嚇得低下頭去。但他既然說了,便不願就此罷休,又說道:“朝中雖說人脈復雜,但只要細查詳究,清濁自見,忠奸自辨。”

皇上突然發話:“陳廷敬,你說說吧。”

陳廷敬仍是跪著,身子略略前傾,低頭回奏:“索額圖當權之時,滿朝大臣心裏都是有底的,多數只是懼其淫威,或明哲保身,或虛與應付,或被迫就範。皇上寬厚愛人,當年鰲拜這等罪大惡極之臣,仍能以好生之德赦其死罪,何況他人?因此,臣以為索額圖案就此了斷,不必枝蔓其事,徒增是非。國朝目前最需要的是上下合力,勵精圖治!”

皇上點頭而笑:“好!陳廷敬所說,深合朕意!索額圖之案,就此作罷。廷敬,在世人眼裏,清除鰲拜的頭功是索額圖,不過朕以為還是你陳廷敬!朕年僅十歲的時候,你就給朕講了王莽篡漢的故事。朕聽了可是振聾發聵哪!從那以後,朕日夜發憤,不敢有須臾懈怠!朕當時就暗自發下誓願,一定要在十四歲時親政!廷敬、士奇,都起來吧。”

陳廷敬道:“皇上乃天降神人,實是國朝之福,萬民之福啊!”

皇上望著陳廷敬點頭片刻,目光甚是柔和,說:“陳廷敬參與過《清世祖實錄》、《清太祖聖訓》、《清太宗聖訓》編纂,這些都是國朝治國寶典。朕今日仍命你為《清太宗實錄》、《皇輿表》、《明史》總裁官,挑些才藻特出的讀書人,修撰好這幾部典籍!”

陳廷敬忙起身跪下:“臣遵旨!”

皇上無限感慨的樣子,說:“陳廷敬多年來朝夕進講,啟迪朕心,功莫大矣!學無止境這個道理人皆知之,但朕小時聽廷敬說起這話,還很煩哪!現在朕越是遇臨大事,越是明白讀書的重要。可惜衛師傅已經仙逝。廷敬,朕命你政務之余,日值弘德殿,隨時聽召進講。”

陳廷敬謝恩領旨,感激涕零。皇上這麽誇獎陳廷敬,原先從未有過。明珠臉上有些掛不住,皇上覺著了,笑道:“明珠你辛苦了,件件票擬都得由你過目。”

明珠忙說:“臣的本分而已,惟恐做得不好。”

皇上說:“這些票擬朕都看過了,全部準了。怎麽只有山東巡撫富倫的本子不見票擬?”

明珠回道:“臣等正商量著,聖駕就到了。富倫奏報,山東今年豐收,百姓感謝前幾年朝廷賑災之恩,自願把收成的十分之一捐給朝廷!”

皇上大喜:“啊?是嗎?富倫是個幹臣嘛!明珠,當初你舉薦富倫補山東巡撫,朕還有些猶豫。看來,你沒有看錯人。”

明珠拱手道:“都是皇上慧眼識才!皇上以為可否準了富倫的奏請?”

皇上略加沉吟,說:“山東不愧為孔聖故裏,民風淳厚!朝廷有恩,知道感激;糧食豐收,知道報國!好,準富倫奏請,把百姓自願捐獻的糧食就地存入義倉,以備災年所需!”

皇上正滿心歡喜,陳廷敬卻上前跪奏:“啟奏皇上,臣以為此事尚需斟酌!”

皇上頓覺奇怪,疑惑地望著陳廷敬:“陳廷敬,你以為有什麽不妥嗎?”

陳廷敬剛要說話,明珠朝高士奇暗遞眼色。高士奇會意,搶先說道:“皇上,陳廷敬對富倫向來有成見!”

陳廷敬仍然跪著,說:“皇上,陳廷敬不是個固守成見的人。”

皇上臉露不悅:“朕覺得有些怪,陳廷敬、高士奇,你們倆怎麽總擰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