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黑暗前的黎明(第2/5頁)

有用的只有第二點,斷絕貿易,才是對西夏真正的打擊。

宋朝比周邊所有國家都強的,就在於它的國力。戰爭打的是軍人,更打的是物資,宋朝有錢,有糧,還有各種各樣遊牧民族流口水,卻不出產的奢侈品,只要打下去,對方注定崩潰。

尤其是西夏這種只有軍隊,經濟卻跟不上發展形勢的初級雛形帝國。

但問題是見效太慢,戰爭要一天天地打,物資要一點點地消耗,戰場上的勝負榮辱卻瞬間見分曉,誰死的人多誰心疼,試問得有怎樣堅強的心靈,才能把千萬條人命視為物資的一部分,說拋出去就拋出去,毫不在乎?

這些都是問題,宋朝在寶元元年(公元1038年)到寶元二年(公元1039年)年底,近14個月的超級大討論中,卻都沒有分析到。他們有99.9%的人在叫喊著殺了李元昊,屠滅黨項全族,只有一兩個零星的聲音在反對,不僅沒起到作用,還被官方認定是腦子進水,瘋了。

這兩個人是夏竦和吳育。夏竦,字子喬,江州德安(今屬江西)人。生於公元985年,現年54歲。父親名叫夏承皓,乃是一位與契丹人夜戰殉國的烈士,但夏竦的真實身世誰也不知道,因為他本是個棄嬰,是夏承皓在一個冬天的早晨,上班的路上拾到的。

簡短地說,他以詩文起家,再以父親殉國的功勞得寵,一步步升遷,在仁宗朝做到了樞密副使、參知政事這樣的頂級高官,這時被派往邊疆,可以說是“大材小用”了。他本人也很不高興,他是不願意與異族的蠻人打交道的,連受命出使契丹都要痛哭一場。

哭得非常慷慨激昂。“義不戴天,難下穹廬之拜;禮當枕塊,忍聞夷樂之聲。”我恨夷狄蠻人,那是世仇敵國,對他們國君下拜,跟他們臣子說話,我受不了!於是說什麽都不去。

比較的無恥,但比起將來他的卑鄙,這就不算什麽了。小人往往有才,此人眼光準,看得遠,在官場上升官有術,到了戰場上也格外的清醒,他沒用多久就分析出了敵我雙方在眼下的實力對比,一旦開戰,宋朝必將大敗。

理由如下。

把李繼遷和宋太宗對比、李德明與宋真宗對比、李元昊和宋仁宗對比,一切就都清楚明白了。黨項人在逐節升高,宋朝卻在步步衰弱。

以開國之初時百戰百勝的部隊,都不能剿滅土匪性質的李繼遷,以能和遼國人打成平手,簽下澶淵之盟時的宋真宗部隊,也沒法去對李德明下手。現在憑什麽有自信一定能擊潰李元昊,並殺光黨項全族?

憑著那群百萬多人的太平老爺兵?道理多麽淺顯,上報到朝廷,只換來了中書省、樞密院的一片嘲笑——夏竦是個膽小鬼。

吳育,字春卿,建安人。宋史中強調他很聰明,但根據表現可以肯定,此人不是聰明所能局限的,他是明智,大局觀非常強。

此人坐在東京城內,只是一介文官,卻對千裏以外的戰爭走勢判斷得分毫不差。他也提出了個問題——請問李元昊既然稱帝,會自動削號廢除嗎?不能吧?如果不能,戰爭在所難免。那樣就無所謂懲罰,相反不如對他加恩,就像當年對南唐李煜時一樣,把戰爭的爆發時間盡量拖後,以便爭取時間,積極備戰。但這都不是最好的辦法。

最好的辦法是“以外臣之禮,羈縻勿絕。”他來攻打,我們就防守,他要逃了,我們也不追,到最後終究還是要臣服於我們。

請記住上面的話,當4年過去之後,黨項人的野心和宋朝人的憤怒都對耗殆盡之時,他的話每一個字都會應驗。但在這時,舉國思戰,他的話簡直是火上澆油!對方來打,我們守,對方逃了,我們再守,我們是什麽?新任宰相張士遜冷笑了一聲。

“人言吳育心瘋,果然。”他真的是個神經病。從此之後,無論吳育再說什麽,政事堂一律壓下,不再上報。他們所看中的,是軍方一位主戰派人士的熱血沸騰的宣言。

步軍副都指揮使、鄜延環慶副都部署,西北方面軍的副總司令劉平上奏——“元昊不過鼠竄為窮寇爾,何所為哉!”以鄜延、環慶、涇原、秦隴四路兵馬共20萬人,分兩路進擊,三倍元昊之眾,轉糧200裏,不出一個月,必將大勝!

壯哉斯言,舉國振奮。全宋朝的人都相信劉平劉太尉的話,因為他實在傑出。劉平,出身軍人世家,卻是正牌的進士出身,堪稱文武雙全。

早年做官,走的是純正的文官路線,被寇準賞識,推薦為瀘州刺史。瀘州,是四川東南部川、渝、黔、滇的結合部,種族繁雜,叛亂不斷,劉平到任之後很快顯出了軍事天賦,當地的夷人暴亂了幾次,都被他輕松剿平。

有功回京,被任命為監察禦史,這個官職、他的個性,還有當時朝中的第一權貴是誰,決定了他後半生的命運——他彈劾了丁謂。結果被排擠出京城,從大西南調到大西北去當兵,從此被固定在軍界,再也沒進過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