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榮耀三川口

李元昊的進攻在謾書剛剛送出西夏邊境時就開始了。宋寶元二年,西夏天授禮法延祚二年,公元1039年的十一月,他率軍攻向了宋朝延州境內的保安軍。

開戰之前,先把當地地形簡單說一下。以洛水和延水兩條南北走向的水系為區域,洛水在左,即西方,延水在右,即東方。青澗城在延水之東,在延水與洛水之間的大片區域裏從東至西排列,是金明寨、保安軍,它們的下方是延川、宜川、經川等三條河流的匯合口,名為三川口。

三川口的下方就是當地的首府延州城。

在保安軍、金明寨的上方是白於山、土門,以及一連串的羌寨,再向北方,也就是更上方,是宋、夏的邊境,長達2000余裏的橫山山脈。但讓人遺憾的是,這條天然的界山卻是另一處燕雲十六州,宋朝並沒有能和西夏平分它的險要,而是整個被西夏所占領,黨項人居高臨下,把橫山之上的各處險隘都修築了據點,共有近300多個堡砦。

西夏基本上可以做到退有守地,進可攻擊。

這一次攻擊保安軍的是“五頭項四十溜人馬。”這是個比較晦澀的術語,其實很簡單。宋、夏邊界上有所謂的生、熟戶,熟戶就是投降宋朝,已經世代居住的黨項人。“五頭項四十溜人馬”就是被李元昊重新招降回去的熟戶所組成。

五頭項,五個大的首領支系,每頭項八溜人馬,共四十溜人馬。說白了不過是變形的撞令郎,他們被充任先鋒,西夏人的主力都隱藏在後面,等著他們和宋朝軍隊對耗之後,才沖出來收拾殘局。

戰鬥打響,西夏人,尤其是這些叛逃過去的熟戶,他們多年以來早就摸清了宋軍的虛實,貪圖享樂、懦弱驕橫,不說戰鬥技能,單從心理上就不是軍人。他們爭先恐後地沖了上去,認定自己只要呲出獠牙就能嚇倒宋軍。

這時在宋朝的軍隊中,有一個人默默地解開了發髻,讓自己的長發飄散在塞外凜冽的寒風之中,亂發披面,只在偶然間才能看到他的臉。那竟然不再有人類的輪廓,而是閃耀著青銅的光澤,一張猙獰狂野的鬼面突然出現在西夏人的眼前!

當天的戰鬥是黨項人的噩夢,保安軍蜂擁而出,為首的一個人身材高大,亂發披散,戴著一張青銅面具,沖進西夏軍中,所向披靡!

沒有挑戰,沒有埋伏,沒有任何黨項人心目中宋軍的傳統作戰方式,只有劇烈地、兇猛地、不顧一切地沖擊!

五頭項四十溜人馬被沖散,直接倒卷回李元昊的中軍,什麽撞令郎,哪有敵我對耗,在壓倒性的沖擊之下統統失效。黨項人一跑狂奔,直接跑出了保安軍的防區,才停下來發抖。問一下,剛才那人……那真的是個人嗎?

這個疑問,一直困擾了黨項人近四年。

在他們身後,保安軍中那人停了下來,他終於摘下了那張青銅面具,裏面露出的是張年輕英俊的臉,可惜,上面印著兩頰金印——他是個犯罪的配軍。

狄青,字漢臣,生於北宋大中祥符元年,公元1008年,時年31歲。汾州西河(今山西汾陽)人。他出身貧寒,16歲時哥哥與人鬥毆,他代兄受過,被刺配從軍,用當時的話說,是“賤中之賤”的賊配軍。按照慣例,他被選進京城,編入了禁軍。

山西自古多名將,武風極盛,狄青從少年起就弓馬嫻熟,武藝超群,按說軍中是他的好歸宿。可在仁宗時期的禁軍裏,他成了一個異類。宋史稱“青少有壯志。”一個有操守,甚至有理想,不懦弱,勤練武的軍人,無論在北宋,還是在南宋,都不受歡迎。

李元昊造反,他成了第一批被派往邊疆的禁軍,而且把他分配到了重中之重的前沿陣地。不知道這是重用,還是懲罰,但一個鐵血傳奇就這樣開始了,狄青在國家噩運之中奮起,以血戰捍衛自己的家邦,成為西北戰場上宋軍的軍中之膽。

初戰失利,西夏軍隊卻半點都沒受影響。說來簡單,一個以欺詐起家,而且每戰必詐的軍隊,會有什麽至高無尚的榮譽感嗎?能為了一點點的顏面的丟失而慚愧嗎?

李元昊打馬轉向,走,去另一邊碰碰運氣。這一次,他們選擇了承平砦。承平砦比保安軍稍大一些,李元昊很重視,他把沒死光的頭項們都撤了下來,直接派上去黨項本部人馬,至於數量,非常恐怖,共三萬余騎!

這個數字在李繼遷時代從來沒有出現過,稍微往回翻史書,攻擊河湟部吐蕃的藩蘺外城貓牛城時才有這樣的規模。但那是城,這是“砦”!

砦,通寨字講,是防衛時用的柵欄,引申為營壘,那麽它的規模和強度也就可想而知。以三萬余騎兵的攻擊壓力,按比例計算,不會比當年幽州城裏的韓德讓輕。人多勢眾,黨項人直撲砦門,但萬萬沒有想的是,砦門突然間開了,裏面的宋軍像保安軍一樣地沖了出來,面對經過平回鶻、戰吐蕃、掃平整個河西走廊的黨項精兵,宋軍選擇的是出城野戰,近距離肉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