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三百年間他第一(第3/5頁)

那對這個世界,是好,還是壞呢?

身在現代,以上的問題都不是問題,我們知道人類在進步,思維無永恒,可在宋朝仁宗景祐三年時,這些問題早就有了終極答案,範仲淹和他的朋友們,也就是他的勢力,絕對堅信自己是絕對正確的。其信心的來源,就在於熟讀的聖賢之書,以及自己優秀的個人品德操守。

我按照對的做了,所以只要你們與我不同,那麽你們就是錯的。就這麽簡單。這是不是顯得很無聊,很幼稚,或者很霸道?不,一點都不,這些就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賓,莫非王臣。”一樣,是人類曾經的真理。

並且要強調一下,如果上面的思維狀態能夠一直延續下去,而不走樣的話,那麽宋朝就不會有所謂的南宋,北宋就會一直存在。它之所以滅亡了,就因為連這樣的準則都沒法堅持,後來的爭鬥根本就與對錯無關,只與意氣有關,只與恩怨有關!

好了,回到當時,我們來看一下範仲淹的勢力都包括了哪些人,以及他們的結合方式。人,基本都很年輕,職務大部分都在館、閣之間,比如,天章閣待制李絨、集賢院校理王質、秘書丞、集賢院校理余靖、館閣校勘尹洙,以及宣德郎、館閣校勘歐陽修。

這都是些文學閑職的年輕人,共同的特點是學問好、才學高,他們來自五湖四海,之所以聚到了一起,除了舉國科考制讓他們在同一個考場追求分數之外,更重要的就是詩詞文章。比如,歐陽修,他進開封城沒多久,就迅速地打入了這個小圈子,與他在文藝復興之都——大宋西京洛陽錢氏沙龍裏的顯赫聲名有關。

於是乎,這些了不起的年輕人們就都聚在了一起,每日裏行風雅之文,憂天下萬眾之事,日子過得既輕松又神聖,直到他們的帶頭大哥範仲淹與黑惡勢力交上了火。他們再也坐不住了,之後才有呂大宰相的12字回批中的“……薦引朋黨。”

朋黨,這些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啊,你們知不知道就是這兩個字,往遠裏說,把大宋的江山社稷給毀了;往近裏說,你們把範仲淹直接廢了。不過這也怪不得他們,因為孔、孟諸賢的聖人語錄裏並沒有“祖宗家法”等內容,他們不該懂的什麽都懂,而該懂的,卻都不屑一顧。

“祖宗家法”,其中有言者無罪,但更有“異論相攪”。這一條不懂的話,就永遠沒有辦法明白宋朝的官家們思維最核心的那部分是怎樣運作的。

所以範仲淹和他的朋友們,就一直郁悶地生存、抗爭、理想、破滅、繼續抗爭……直到滄桑到死。就像他們這時剛開始,就莫名其妙地遭受了第一次打擊。

無論範仲淹怎樣答辯、追問,呂夷簡的12字箴言威力無窮,皇帝的處罰頒布——剝奪範仲淹京城一切官職,罷免其天章閣待制、權知開封府,在當年的五月九日,被貶到饒州去做地方官。

……這就是失敗了?我居然失敗了?範仲淹悲憤交集,可是前思後想,卻不允許自己去觸摸最根本的那句話:“該死的,難道說皇帝也瘋了嗎?!”這句話被他緊緊地扼殺在潛意識裏,他所有的力量、信念之來源,都建立在對皇帝的徹底忠誠之上。

皇帝就是神,怎麽會存心捉弄他呢?但事到如今,一定有錯的人,會是誰?範仲淹苦思冥想,四下張望,他要找出那個關鍵所在,就算是輸了,也要再盡最後一次力。但他的朋友們比他還要激動,已經先一步行動了起來。

前面提到的那幾位聲名顯赫的年輕人在皇帝認可的“薦引朋黨”的罪名下主動站了出來,我們就是範仲淹的朋黨,他是個賢人君子,與他為朋,幸也!

看著是很失禮、很違法,甚至可以說很欺君了,但是做得光明正大。因為我們是“行天下之正路”,就是要讓朝裏的奸邪,對,就是首相呂夷簡,要讓他看到,沒有誰能一手遮天,壓制所有的正義之聲!

多麽的正義啊,那麽多的熱血,一時之間萬眾矚目,群情激昂,就算沒造反,也把朝中的大佬們嚇出了一身汗。請注意,需要特別指出的是,就在這樣的大場面裏,歐陽修仍然是最為獨特耀眼的一位大明星,原因就是他的招法實在是太匪夷所思,神妙莫測。就在大家全力以赴修理呂夷簡的時候,他突然間轉身往旁邊沖,抓住了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反手就是一個大嘴巴,讓所有人都記住,這是他的獨門武功,招牌動作!

每當他不爽的時候,禦史台、知諫院的兄台們就要小心,他指不定會抓住誰的脖子,來回狠抽大耳光。這回中招就是知諫院的右司諫高若訥。歐陽修寫了封私人信件過去,大罵他身為諫官,尤其就是以前範仲淹的那個位置,居然眼看著呂夷簡這個大奸邪在朝廷裏橫行霸道,卻悶聲不響。試問你還是個讀書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