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 瀛台落日 第一○三章(第3/13頁)

“老公祖,”楊崇伊氣急敗壞邊說:“請你驗傷!吳家惡奴,目無法紀,毆辱士紳,請老公祖嚴辦。”

“老前輩,”吳熙鐵青著臉,冷冷地說:“一之為甚,豈可再乎?你也鬧得太不象話了!”

“老公祖,你不能聽片面之詞,我是上門來評理的。主人避不見面,指使惡奴,拿我圍毆成傷,無論如何要請老公祖主持公道。”

“好了,好了!都是地方上有面子的人,何必教人看笑話?”

“那可是沒有辦法的事!我現在面控吳家惡奴,仗勢橫行,請老公祖發落!”

“你不要說這種話!我勸老前輩反躬自問,息事為妙。真的要追究起來,‘持槍夜入人家’,該當何罪?律有明文!老前輩早就五品黃堂了,莫非還不明白?”

“怎麽?”楊崇伊聲音雖厲,己有些內荏的模樣了,“莫非老公祖要拿我當強盜辦?”

“豈敢,豈敢!”吳熙仰著臉問:“楊家的人在那裏?”

“去,去!”有個差役將楊崇伊的一名家人,往前一推:

“大老爺有話。”

那家人只好硬著頭皮上前,吳熙沉著臉說:“都是你們這批混帳東西,攛掇主人出頭,鬧出事來,怎麽對得起你們主人。還不趕快把你們老爺送回去。”

“是,是!”楊家家人掉轉身就去拖楊崇伊,連連使著眼色,作為警告:再不知趣,就要沒有“落場勢”了!“好,好!”楊崇伊腳步往前,臉卻向後,大聲說道:“吳子和!你小心!我們抓破臉了,你等著看我的顏色!”

“子和”是吳韶生的別號,他等楊崇伊出了大門,方敢出見,執禮甚恭,連連道謝,但身子還在發抖。

“和翁,”吳熙安慰他說:“你亦無須如此!請你補個狀子來,我總秉公辦理就是!”

“不,不!老公祖的好意,我萬分心感。不過,我跟楊莘伯是至親,實在不願涉訟。”

吳熙嘆口氣:“和翁,你也真是太忠厚了!不過,你不願涉訟,人家可不是這麽想。這場糾紛,我在公事上要有個交代,除非你們兩家和解,有個書面在我那裏備案。不然,他會倒打一耙,說我袒護和翁。你想,是與不是?”

這是必要的顧慮,而以楊崇伊的為人來說,亦是勢所必然之事。唯有搶個原告,先占了上風,才可免除後患。無奈吳韶生過於懦弱,任憑吳熙如何鼓舞,只是不肯打官司。

“和翁自願吃虧,與人無幹!不過,和翁也要給兄弟想想,公事上如何交代?”

“是,是!當然不能讓老公祖受累。除了涉訟以外,應該怎麽個辦法,但請吩咐,無不從命。”

“這樣,”吳熙想了一下說:“請和翁將此事前因後果,寫一個節略,最後聲明,與楊某分系至親,不願涉訟,自相和解。我有了這個節略在手裏,楊莘伯來找我,我就有話可以對付他了。”

就這樣,吳韶生還怕將楊崇伊的劣跡,形諸文字,會得罪人。遲疑了一會,看縣太爺的臉色很難看,終於只好輕描淡寫地開了個節略,又犒賞了差役轎班,才將吳熙送走。

到得第二天,吳熙正在躊躇,這一案應不應該呈報時,藩司衙門送來一角公文,吳熙拆開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本司訪聞本月十六、十七兩日,有丁憂在籍前浙江候補道楊崇伊,持槍率眾,夜入三品封職前江寧縣學訓導吳韶生家逞兇情事,該縣諒有所聞,應即查報。”

這就無須躊躇了!吳熙立即傳轎,帶著吳韶生所開的那份節略,去見藩司。

江蘇一省有兩個藩司,一個為江寧藩司,是兩江總督直轄的部屬,一個就是江蘇藩司,駐蘇州歸江蘇巡撫指揮。此人名叫瑞澂,字莘儒,是鴉片戰爭中繼林則徐為兩廣總督,喪師辱國的琦善的孫子,庸庸碌碌,一如乃祖。只為娶了載澤的胞姐為妻,結了一門好親,所以由部員外放,不數年當到監司大員。當時聽吳熙面稟經過,他看了節略,案情是了解了,卻拿不出辦法。

“吳家是大紳士,楊莘伯也不大好惹,他的女婿李國傑襲侯,進京替皇太後拜壽去了,說不定太後會召見,說不定他會提到這件事。這都不得不防。”

“是!”吳熙答說:“不過其曲在楊,是可以斷言的。大人如果顧慮楊莘伯不肯悔過,或者還會另生枝節,不如據實申詳。”

瑞澂想了一會說:“也只好這樣!”

於是藩司申詳巡撫。案子到了這個地步,就非處置不可了!因為封疆大吏的責任不同,如果象這樣目無法紀之事,可以置之不問,則所謂“撫安齊民,修明政刑”者何在?言官據實糾參,必獲嚴譴。因此,江蘇巡撫陳啟泰,打了個電報給兩江總督端方,征詢處置辦法。

中午發的電報,晚飯之前,就有了回電,特召瑞澂到江寧,面商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