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斯巴達(第2/14頁)

斯巴達人顯然得益於城邦的地理位置,他們能夠縱容本邦好戰的階層,他們得到的一切利益都要歸結於他們占盡地利。他們的城市所統治的疆域位於希臘南部的偏遠地區,名為拉斯第蒙(Lacedaemon,古斯巴達別稱),這片土地被一些天然的屏障環繞:東、南兩面臨海,北方矗立著灰暗可怕的大山,西面橫亙荒涼高大的泰格托斯山(Taygetos),它那5座如利爪一樣聳立的山峰即使在炎熱的夏季也時常覆蓋著積雪。在這些險要的地勢之內,一座城市可以輕易地從瀕臨毀滅的關頭恢復過來,並繼續安穩地存在。

但是在這樣的邊界中也容易發生進化和變異。斯巴達人和波斯人一樣起源於部落君主統治,他們的國家誕生於古老的遊牧時代。雖然斯巴達這個名字非常古老,但是它本身只不過是建立在一塊新開墾土地上的4個村落的聯合體。它與原來的那個斯巴達,也就是海倫和墨涅拉俄斯生活過的那個斯巴達沒有任何關系。在拉斯第蒙平原上矗立的這對夫婦的墳墓雖然讓人難以忘記,但是他們的神廟並沒有見證延續不斷的歷史,恰恰相反是徹底、粗暴的歷史斷裂。神廟周圍散布著許多墓葬的封土,這些都是荒廢已久的宮殿,也許它們就是當年海倫和墨涅拉俄斯居住過的地方;然而,大約在公元前1200年左右,包括這些在內的所有拉斯第蒙的輝煌建築都被洗劫一空並被付之一炬。是誰為了什麽原因做出這些事來很快就被人忘記了,這裏徹底淪為廢墟,根本沒有留下任何可以回憶的東西。數百年之後,墨涅拉俄斯的王國崩潰後留下的空白,逐漸被某些來自北方的新移民占據了,這是一些後來被稱為多利安人(Dorian)的遊牧部落,他們以徹底區別於那些被征服的希臘原著居民而驕傲。7這些多利安人也屬於希臘人,然而他們並沒有忘記自己所繼承的這塊土地的輝煌歷史。對他們來說,這裏“有關英雄時代、城邦起源以及任何聯系著遙遠時代的傳說”8比任何一個國度都更加宏偉動人。這些定居者對拉斯第蒙家族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自己也開始贊頌他們。大約在公元前700年,幾乎在與米底人和波斯人在遙遠的紮格羅什山脈定居下來同一時期,人們偶然發現了海倫的墓地。更令人熱血沸騰的是,斯巴達的精英人士開始為自己制造一個古老的家系,這個家系可以上溯到早於墨涅拉俄斯王統治的時代,一直追溯到他們中最為偉大的人物,就是那位殺死怪獸的英雄赫拉克勒斯(Heracles),眾神之王宙斯的兒子。這樣,多利安人遠祖的入侵行為如今就表現為一次回鄉;他們通過征服得到的東西反而成為一筆遺產。斯巴達人的領袖將自己稱為“赫拉克裏德”(Heraclids)——這個稱號表示他們是赫拉克勒斯的後人,也說明他們不僅是拉斯第蒙的統治者,同樣也是大部分希臘的統治者。

這一切當然向他們的鄰人們發出了嚴重的警告。到公元前700年,斯巴達人就已經取得驚人的成功,跨越了最具威脅性的自然邊界——泰格托斯山脈,發動了吞並位於山脈西側的麥西尼亞(Messenia)的土地的戰爭。他們在這裏發現了“寬敞的舞台”,這裏的土地“適宜耕種,物產富饒”9,麥西尼亞甚至比拉斯第蒙那裏的土地還要肥沃,雖然麥西尼亞人同樣可以追溯到古老的多利安祖先的世系,但是斯巴達人以殘忍的侵略和無情的決心,野蠻地對任何可能的血緣關系表示出他們的蔑視。像麥西尼亞這樣廣闊的土地不會輕易屈服,但是斯巴達人不斷冷酷地保持對他們的目標的控制,年復一年地血洗那裏的田野和樹林。麥西尼亞最終徹底屈服了。這場勝利使征服者花去了一百多年的時間。

像這樣,一個希臘民族對另一個希臘民族的奴役之徹底是史無前例的。斯巴達人不僅成了希臘最富有的民族,同樣成了一種奇觀,一個奇怪、獨一無二的變異民族。在斯巴達人自己看來,這種神秘的光環是他們獨有的。世界上還有哪個民族在黃金時代的英雄逝去那麽久之後,還能夠將本民族世系追溯到眾神之王自身?斯巴達人制造這種迷信完全出於赤裸裸的實用主義,但是最後的結果卻是他們自己也虔誠地相信了這一切。他們對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的看法完全受到這個神聖幻覺的影響。如果冒犯了神靈,則一切都將失去;如果重視神諭,斯巴達人的偉大則完全可以得到保證。因此,斯巴達對麥西尼亞的征服是注定能夠實現的。也同樣因此,它能夠無視漫長的戰爭,甚至還能從重大的危機中挽救自己的命運,從幾乎徹底崩潰的社會中令人驚訝地鑄就出一個“良治政府”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