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瑪戈王後

“但是,屠殺市民,出賣朋友,缺乏信用,毫無惻隱之心,沒有宗教信仰,是不能夠稱作有能力的。”

——馬基雅維利《君主論》

對瑪格麗特而言,婚禮前最後數周一定是不小的折磨。她必須保持微笑,並且在太後忙裏忙外時搭把手。太後正在準備婚禮。凱瑟琳極力彰顯瑪戈作為法國公主的崇高地位,似乎她的女兒要嫁給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而非一個小王國的新教領袖。瑪格麗特的嫁妝定價550,000裏弗(不幸的是,王室因最近的內戰已經破產,拿不出這筆錢),此外,她還將得到新郎納瓦拉領地收入。新娘顯然對這樁婚事不太積極,為了激起新娘的熱情,瑪戈還得到了價值約30,000裏弗的珠寶,其中包括一只華麗的鉆石訂婚戒指。太後對瑪格麗特的嫁妝感到滿意,“雷茲公爵(Comte de Retz)和我下了很大精力,你會發現,她和她姐姐一樣尊榮。”她想起國庫所剩不多,於是像有道明君那樣加上一句:“並且,花費還沒那麽多。”

新郎於1572年7月8日到達巴黎,使新娘更添惆悵。納瓦拉國王在800名胡格諾派隨從的陪同下進入巴黎,他們人人都為亨利的母親讓娜·達爾布雷戴著孝;看起來就像是一大群侵害巴黎的黑色甲蟲一樣。在當時那種偏激的環境下,對新郎外表的描述自然會受到觀察者宗教傾向影響。對新教徒來說,亨利“如同廷臣一般優雅……女人們為他如癡如醉”(雖然就連他母親都承認他是個矮子,大概只有瑪格麗特的弟弟弗朗索瓦那麽高——弗朗索瓦常被說成是發育不良),而天主教徒們的評價則有所不同。一位參與了婚約交涉的高級政府官員直白地說,納瓦拉國王“比木樁子還粗野”。

亨利很可能和瑪格麗特一樣害怕即將到來的婚禮。他從13歲起就沒再在宮中待過。離開宮廷的最初五年,亨利在納瓦拉度過,成日在戶外遊蕩,享受著傳統的農村生活,這種生活與舉止優雅、衣著華麗和彬彬有禮毫無關系(更不必說講究衛生了)。更令他感到不安的是,從小將他帶大、頗受他信任的母親剛剛病故,他不得不依賴其他人——比如科利尼——使自己相信,這樁婚事對他有利。

雖然亨利喜歡美女,瑪格麗特並不太對亨利口味,正如亨利也不對瑪格麗特的口味。瑪格麗特的美貌、學識和地位令人望而生畏。雖然瑪格麗特熱情洋溢,但她希望求愛的過程更加傳奇。而新郎的品味更傾向於成功唾手可得。(或者,像後來一位學者所說那樣,“亨利需要對方表現主動性”。)瑪戈成長中深受“小可愛”們矯情的影響,自己也變得與眾不同,她好比溫室中的蘭花,只在浪漫的條件下才會盛開,而亨利卻不會為浪漫操心。亨利是那種幹脆利落的男人。

不過,科利尼打消了納瓦拉國王的一切疑慮。提督讓亨利相信,只要婚禮舉行,他就能在談判桌上占據更有利的位置,而且王室也就無法反悔地和胡格諾派結盟了。亨利的到來和他那群黑衣隨從令科利尼感到安心,並重新鼓起信心。他高興地寫信給伊麗莎白一世說,他相信,婚禮之後,每天都會有源源不斷的賓客來到首都,他將“可以說服(查理)答應任何事情。”

現在唯一還能阻止這場婚事的,就只剩教皇不予豁免了,因為這對新人屬於血親。但瑪戈的兄長查理宣布,無論教皇同意與否,婚禮將於8月18日如期舉行,就這樣,瑪戈失去了羅馬這根最後的救命稻草。

瑪戈突然意識到,自己落入陷阱了,她將被迫和一位胡格諾派首領永遠在一起,這位新郎在她看來就是異端,是法國的叛徒;她被迫發誓,這些誓言對她而言實在可憎,但打破誓言卻要冒著下地獄的風險。她感到絕望,於是孤注一擲。這位美麗的公主,歐洲最可愛的一位女性,在婚禮前那個悶熱的夜晚,通宵地跪在國王和太後面前,痛哭流涕,乞求他們把自己從這樣一個邪惡的婚約中解救出來。

雖然凱瑟琳常常使用哭泣的手段,但她對女兒的眼淚無動於衷。太後的女仆看見了這一幕,並在後來寫道,凱瑟琳惡狠狠地威脅說,如果瑪戈不完婚,她將“成為法國最悲慘的女人”。瑪戈的兄長查理也同樣冷酷。眾所周知,國王和納瓦拉結有盟約。這也正是他最初簽訂婚約的目的,撕毀婚約的代價太大。更何況國王需要這麽一場婚姻——這才能使查理發兵尼德蘭,他對此事念念不忘。

就這樣,時間一點點過去,到了8月18日下午。瑪格麗特在炙熱的天氣中臉色蒼白,她戴上閃閃發亮的鉆石,點綴珠玉的冠冕,披上長可及地的貂皮鑲邊長袍——這是王室的象征——然後一步步木然地走向她的命運。她不再流淚。她的尊嚴使她在公眾場合必須保持風度,她在整個婚禮過程中都沒有失態。不過她並未掩蓋自己對這場婚事的厭惡。就連遠遠觀看儀式的觀眾們也能感覺到,公主是被迫結婚的。主持婚禮的樞機主教是新郎的叔叔,對這場婚禮非常熱心,沒看出新娘的痛苦。瑪戈和亨利成了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