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史百家雜鈔卷十九(第2/15頁)

以上嘉薦雲為禦史大夫

是時,少府五鹿充宗貴幸,為《梁丘易》。自宣帝時善梁丘氏說,元帝好之,欲考其異同,令充宗與諸《易》家論。充宗乘貴辯口,諸儒莫能與抗,皆稱疾不敢會。有薦雲者,召入,攝登堂,抗首而請,音動左右。既論難,連拄五鹿君。故諸儒為之語曰:“五鹿嶽嶽,朱雲折其角。”由是為博士。

以上說經折五鹿

遷杜陵令,坐故縱亡命。會赦,舉方正,為槐裏令。時中書令石顯用事,與充宗為黨,百僚畏之。唯禦史中丞陳鹹,年少抗節,不附顯等,而與雲相結。雲數上疏,言丞相韋玄成容身保位,亡能往來,而鹹數毀石顯。久之,有司考雲,疑風吏殺人。群臣朝見,上問丞相以雲治行,丞相玄成言:“雲暴虐亡狀。”時陳鹹在前,聞之,以語雲。雲上書自訟,鹹為定奏草,求下禦史中丞。事下丞相,丞相部吏考立其殺人罪。雲亡入長安,復與鹹計議。丞相具發其事,奏:“鹹宿衛執法之臣,幸得進見,漏泄所聞,以私語雲,為定奏草,欲令自下治,後知雲亡命罪人,而與交通,雲以故不得。”上於是下鹹、雲獄,減死為城旦。鹹、雲遂廢錮,終元帝世。

以上與陳鹹俱廢

至成帝時,故丞相安昌侯張禹以帝師位特進,甚尊重。雲上書求見,公卿在前,雲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無以益民,皆屍位素餐,孔子所謂‘鄙夫不可與事君’,‘苟患失之,亡所不至’者也。臣願賜尚方斬馬劍,斷佞臣一人,以厲其余!”上問:“誰也?”對曰:“安昌侯張禹!”上大怒,曰:“小臣居下訕上,廷辱師傅,罪死不赦!”禦史將雲下,雲攀殿檻,檻折,雲呼曰:“臣得下從龍逄、比幹遊於地下,足矣!未知聖朝何如耳?”禦史遂將雲去。於是左將軍辛慶忌免冠解印綬,叩頭殿下,曰:“此臣素著狂直於世,使其言是,不可誅;其言非,固當容之。臣敢以死爭。”慶忌叩頭流血,上意解,然後得已。及後當治檻,上曰:“勿易,因而輯之,以旌直臣。”

以上廷辱張禹

雲自是之後不復仕。常居鄠田,時出乘牛車,從諸生,所過皆敬事焉。薛宣為丞相,雲往見之。宣備賓主禮,因留雲宿,從容謂雲曰:“在田野亡事,且留我東,可以觀四方奇士。”雲曰:“小生乃欲相吏邪?”宣不敢復言。其教授,擇諸生,然後為弟子。九江嚴望及望兄子元,字仲,能傳雲學,皆為博士。望至泰山太守。雲年七十余,終於家。病不呼醫飲藥,遺言:以身服斂,棺周於身,土周於槨,為丈五墳,葬平陵東郭外。

梅福,字子真,九江壽春人也。少學長安,明《尚書》、《谷梁春秋》,為郡文學,補南昌尉,後去官歸壽春。數因縣道上言變事,求假軺傳詣行在所條對急政,輒報罷。是時,成帝委任大將軍王鳳,鳳專勢擅朝,而京兆尹王章素忠直,譏刺鳳,為鳳所誅,王氏浸盛,災異數見,群下莫敢正言。福復上書曰:“臣聞箕子佯狂於殷,而為周陳《洪範》;叔孫通遁秦歸漢,制作儀品。夫叔孫先非不忠也,箕子非疏其家而畔親也,不可為言也。昔高祖納善若不及,從諫若轉圜,聽言不求其能,舉功不考其素。陳平起於亡命而為謀主,韓信拔於行陳而建上將。故天下之士雲合歸漢,爭進奇異,知者竭其策,愚者盡其慮,勇士極其節,怯夫勉其死。合天下之知,並天下之威,是以舉秦如鴻毛,取楚若拾遺。此高祖所以亡敵於天下也。孝文皇帝起於代谷,非有周、召之師,伊、呂之佐也,循高祖之法,加以恭儉,當此之時,天下幾平。由是言之,循高祖之法則治,不循則亂。何者?秦為亡道,削仲尼之跡,滅周公之軌,壞井田,除五等,禮廢樂崩,王道不通,故欲行王道者莫能致其功也。孝武皇帝好忠諫,說至言,出爵不待廉茂,慶賜不須顯功。是以天下布衣,各厲志竭精,以赴闕廷,自炫鬻者不可勝數。漢家得賢,於此為甚!使孝武皇帝聽用其計,升平可致;於是積屍暴骨,快心胡、越,故淮南王安緣問而起。所以計慮不成,而謀議泄者,以眾賢聚於本朝,故其大臣勢陵不敢和從也。方今布衣乃窺國家之隙,見間而起者,蜀郡是也。及山陽亡徒蘇令之群,蹈藉名都大郡,求黨與,索隨和,而亡逃匿之意。此皆輕量大臣,亡所畏忌,國家之權輕,故匹夫欲與上爭衡也。士者,國之重器,得士則重,失士則輕。《詩》雲:‘濟濟多士,文王以寧。’廟堂之議,非草茅所當言也。臣誠恐身塗野草,屍並卒伍,故數上書求見,輒報罷。臣聞齊桓之時,有以九九見者,桓公不逆,欲以致大也。今臣所言,非特九九也,陛下距臣者三矣,此天下士所以不至也。昔秦武王好力,任鄙叩關自鬻;繆公行伯,繇余歸德。今欲致天下之士,民有上書求見者,輒使詣尚書問其所言,言可采取者,秩以升鬥之祿,賜以一束之帛。若此,則天下之士發憤懣,吐忠言,嘉謀日聞於上,天下條貫,國家表裏,爛然可睹矣!夫以四海之廣,士民之數,能言之類至眾多也;然其俊桀指世陳政,言成文章,質之先聖而不繆,施之當世合時務,若此者亦亡幾人。故爵祿束帛者,天下之底石,高祖所以厲世摩鈍也。孔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至秦則不然,張誹謗之罔,以為漢驅除,倒持泰阿,授楚其柄。故誠能勿失其柄,天下雖有不順,莫敢觸其鋒,此孝武皇帝所以辟地建功,為漢世宗也!今不循伯者之道,乃欲以三代選舉之法取當世之士,猶察伯樂之圖求騏驥於市,而不可得亦已明矣!故高祖棄陳平之過而獲其謀,晉文召天王,齊桓用其仇,亡益於時,不顧逆順,此所謂伯道者也。一色成體謂之醇,白黑雜合謂之駁。欲以承平之法,治暴秦之緒,猶以鄉飲酒之禮理軍市也。今陛下既不納天下之言,又加戮焉。夫鵲遭害,則仁鳥增逝;愚者蒙戮,則知士深退。間者愚民上疏,多觸不急之法,或下廷尉,而死者眾。自陽朔以來,天下以言為諱,朝廷尤甚。群臣皆承順上指,莫有執正。何以明其然也?取民所上書,陛下之所善,試下之廷尉,廷尉必曰:‘非所宜言,大不敬!’以此蔔之,一矣。故京兆尹王章資質忠直,敢面引廷爭,孝元皇帝擢之,以厲具臣而矯曲朝。及至陛下,戮及妻子。且惡惡止其身,王章非有反畔之辜,而殃及家。折直士之節,結諫臣之舌,群臣皆知其非,然不敢爭。天下以言為戒,最國家之大患也!願陛下循高祖之軌,杜亡秦之路,數禦《十月》之歌,留意《亡逸》之戒,除不急之法,下亡諱之詔,博覽兼聽,謀及疏賤,令深者不隱,遠者不塞,所謂‘辟四門,明四目’也。且不急之法,誹謗之微者也,往者不可及,來者猶可追。方今君命犯而主威奪,外戚之權日以益隆,陛下不見其形,願察其景。建始以來,日食地震,以率言之,三倍春秋,水災亡與比數,陰盛陽微,金鐵為飛。此何景也?漢興以來,社稷三危。呂、霍、上官,皆母後之家也。親親之道,全之為右,當與之賢師良傅,教以忠孝之道。今乃尊寵其位,授以魁柄,使之驕逆,至於夷滅,此失親親之大者也!自霍光之賢,不能為子孫慮,故權臣易世則危。《書》曰:‘毋若火,始庸庸。’勢陵於君,權隆於主,然後防之,亦亡及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