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後漢盛世(第3/14頁)

《鐘離意傳》言:明帝性褊察,好以耳目隱發為明。公卿大臣,數被詆毀。近臣尚書以下,至見提拽。嘗以事怒郎藥崧,以杖撞之。崧走入床下。帝怒甚,疾言曰:“郎出郎出。” 崧日:“天子穆穆,諸侯皇皇,未聞人君,自起撞郎。”帝赦之。《左雄傳》:大司農劉據,以職事被譴,召詣尚書,傳呼促步,又加以捶撲。雄上言:“九卿位亞三事,班在大臣。行有佩玉之節,動有庠序之儀。孝明皇帝始有撲罰,皆非古典。”順帝從而改之。其後九卿無復捶撲者。朝廷莫不悚栗。爭為嚴切,以避誅責。惟意獨敢諫爭,數封還詔書。臣下過失,輒救解之。會連有變異,意復上疏,咎群臣以苛刻為俗,吏殺良人,繼踵不絕,感逆和氣,以致天災。以此不得久留,出為魯相。卒官。復遺言上書陳升平之世,難以急化,宜少寬假。《宋均傳》:均性寬和,不喜文法。常以為吏能弘厚,雖貪汙放縱,猶無所害。至於苛察之人,(9)身或廉法,而巧黠刻削,毒加百姓,災害流亡,所由而作。及在尚書,恒欲叩頭爭之。以時方嚴切,遂不敢陳。蓋建武刻急之治,至永平,幾於變本加厲矣。

明帝在位十八年崩,子炟立,是為肅宗孝章皇帝。帝少寬容,好儒術。《後書》本紀論日:“明帝善刑理,法令分明。日晏坐朝,幽枉必達。內外無幸曲之私,在上無矜大之色。斷獄得情,號居前代十二。故後之言事者,莫不先建武、永平之政。而鐘離意、宋均之徒,常以察慧為言。夫豈弘人之度量未優乎?”又雲:“魏文帝稱明帝察察,章帝長者。章帝素知人,厭明帝苛切,事從寬厚。感陳寵之義,除慘獄之科。《寵傳》:肅宗初為尚書。是時承永平故事,吏政尚嚴切。尚書決事,率近於重。寵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舊俗。乃上疏。帝敬納寵言,每事務於寬厚。其後遂詔有司,絕鉆諸慘酷之科,解妖惡之禁,除文致之請。讞五十余事,定著於令。著胎養之令。元和二年詔曰:“令雲:人有產子者,復勿算三歲。今諸懷妊者,賜胎養谷人三斛,復其夫勿算一歲,著為令。”平徭簡賦,人賴其慶。”蓋明帝之為人,頗類前漢宣帝,而章帝則頗類元帝也。然外戚之禍,遂萌芽於章帝之時。則甚矣,為人君者之不可以不知法術也。

明帝馬皇後,援之小女。援卒後家失勢,數為權貴所侵侮。後從兄嚴,不勝憂憤。白大夫人,絕婚竇氏,求進女掖庭。由是選入大子宮。顯宗即位,以後為貴人。時後前母姊女賈氏,亦以選入,生肅宗。帝以後無子,命養之。永平三年,立為皇後。後能誦《易》。好讀《春秋》、《楚辭》。尤善《周官》、董仲舒書。常衣大練,裙不加緣。建初元年,章帝欲封爵諸舅。大後不聽。明年,夏,大旱。言事者以為不封外戚之故。有司因此上奏,宜依舊典。帝復重請之。大後卒不許。四年,天下豐稔,方垂無事,帝遂封三舅廖、防、光為列侯。大後以為恨。廖等不得已,受封爵而退位歸第。是歲,大後崩。八年,廖子步兵校尉豫,投書怨誹。有司奏免豫,遣廖、防、光就封。(10)豫隨廖歸國,考擊物故。後詔還廖京師。史言廖性寬緩,不能教勒子孫,而防、光奢侈,好樹黨羽,一似罪專在防、光者。然《第五倫傳》:倫以肅宗初為司空,上疏言:“近代光烈皇後,雖友愛天至,而卒使陰就歸國,徙廢陰興賓客。其後梁、竇之家,互有非法,明帝即位,竟多誅之。自是洛中無復權戚,書記請托,一皆斷絕。而今之議者,復以馬氏為言,竊聞衛尉廖,以布三千匹,城門校尉防,以錢二百萬,私贍三輔衣冠。知與不知,莫不畢給。又聞臘日,亦遺其在洛中者錢各五千。越騎校尉光,臘用羊三百頭,米四百斛,肉五千斤。”則廖亦未嘗不奢侈,好樹黨與也。後馬防為車騎將軍,當出征西羌,倫又上疏,言:“聞防請杜篤為從事中郎,多賜財帛。篤為鄉裏所廢,客居美陽。女弟為馬氏妻,恃此交通。在所縣令,苦其不法,收系論之。今來防所,議者鹹致疑怪。況乃以為從事?將恐議及朝廷。今宜為選賢能以輔助之,不可復令防自請人,有損事望。”不見省用。則大後之裁抑外家,亦徒有其名而已。《援傳》言:“帝數加譴敕,所以禁遏甚備。由是權勢稍損,賓客亦衰。”其事蓋在馬後崩後。然猶歷四年,乃遣歸國,則章帝之制馭外戚,不如明帝遠矣。然馬氏究尤為賢者。至竇後,專寵宮闈,而害和帝之母,遂為東京外戚之禍之始焉。

第二節 匈奴分裂降附

前漢之末,北邊形勢,頗為完固。蓋自武帝以來,仍世出兵征討,威㥄遠澹,而邊塞之修起,亦非一日之功,故其勢屹然不可犯也。侯應議罷邊備塞吏卒雲:“起塞以來,百有余年,非皆以土垣也。或因山巖石,木柴僵落,谿谷水門,稍稍平之。卒徒作治,功費久遠,不可勝計。”可見前漢邊備, 頗為整飭。《漢書·匈奴傳》敘昭帝時事曰“是時漢邊郡烽火候望精明,匈奴為邊寇者少利,希復犯塞”,非偶然也。新莽撫禦失宜,四夷俱叛。徒集大兵,不能出塞,而蠻夷入犯,且無以遏之,遂至邊民蕩析離居,障塞破壞,守備空虛,而東漢以凋敝之局承其後,蓋岌岌乎其可危矣。然未幾即轉危為安,抑且威行朔漠,有非前世所敢望者,則匈奴之分裂實為之,不可謂非天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