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16 納木劄爾淫樂招亂 阿睦爾撒乘變逃難(第5/6頁)



  “照阿睦爾撒納的想頭:我幫你達瓦齊當了汗,至少也該弄個一字並肩王坐坐。達瓦齊卻覺得自己走錯了棋,早知道喇嘛達爾劄這麽不濟,何必引狼入室掰屁股招風?阿睦爾撒納屯兵不走,兩個人頓時反目為仇。阿睦爾撒納一不作二不休,幹脆大舉進兵,占領了杜爾伯特,屯兵額爾齊斯河,兩軍隔河對峙。我奉旨見駕述職時,兩軍已經打幾仗,互有勝負。準葛爾現在局面已是亂到了極處。”

  隨赫德口說手比,反復譬講,總算說清白了準葛爾內亂局勢的來龍去脈,已是唇焦口燥,端起釅茶一口接一口只是喝,說道:“後來的情形我就不知道了。”

  “阿睦爾撒納戰敗了。”弘晝目光霍地一閃,又斂去了鋒芒,“達瓦齊自己何嘗不是狼子野心?逼得三車淩部舉族內遷,在部內誰忠於朝廷他就殺誰,達什達瓦部的宰相桑薩拉勒勸他親赴北京朝見皇上請求赦罪封賞,那是他的表哥,也是一夜掩襲血洗了他的部落。說甚麽‘不自外’,是他自己政局不穩。象厄魯特蒙古三車淩這樣的大遷移,自順治爺開國還是頭一回,他這麽折騰,司馬昭之心早露餡兒了!皇上現在急著要在準葛爾用兵,怕的就是他把異己清理幹凈,羽毛豐滿瓜牙鋒利,又變成第二個葛爾丹,就勢大難制了。可傅恒這頭也在用兵緊要關頭,又不能催,須得騰出手來再料理準葛爾這批叛賊!他們,你別看都打朝廷旗號你殺我我殺你,其實誰也不和朝廷一條心!都做的成吉思汗夢,不然,和羅刹國眉來眼去做甚麽?——他娘的!”他突然朝左頰。‘啪”地煽了自己一耳光,看了看手,“這早晚就有蚊子了!”

  眾人一笑即斂。紀昀閃了弘晝一眼,心裏暗自嗟訝:誰說這王爺荒唐?心思簡直千竅百孔!就是阿桂,全盤兒掌握軍事,每日看奏折,也沒有這樣明晰清爽的見地,洞穿七劄的目力!這樣的人才卻每日去看戲逛園子,伴了討吃的四處遊逛,真是可惜了的……想著,笑道:“五爺別料理內務府還有甚麽旗務雜差了。我請旨請五爺出山掌管軍機處好麽?”“放你媽的屁!”弘晝刹那間又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磕了個瓜籽兒扔進嘴裏,單眼皮兒一蔫,笑罵道:“你敢胡來,進軍機我頭一個先撤你的差!我其實是個趙括馬謖,二流子混混兒,怎麽敢沾惹國家軍機——你到茶館聽聽,那些八旗紈挎街痞子,議論起國家大事哪一個不是人模狗樣的呢?”

  “我記得聖祖爺時名將周培公說過,”範時捷跟著眾人一笑,定神說道:“西陲戰事打的是軍需仗、糧食仗。我原來不曉得厲害。看看金川才明白,細算是二十三斤一兩的糧才能運到前線一斤。運到天山大營雖然都是旱路,卻越走越難走,連水都得帶著,至少是四十斤糧才能運到一斤。老隨,二十年前我們就是老朋友了,你龜兒子要給我省看點兒,我糧食被服不短你一斤一件,你丟一斤就是四十斤,敵人得去一反一正就是八十斤,得了不得了?我來見你,皇上至囑再三,打金川只是練兵,真正瞄的是西邊,一旦達瓦齊成氣候,和羅刹的甚麽xx巴的女王勾起手對付我們,麻煩就大了!聖祖爺三次親征,為的就是天朝之地寸上不讓外夷,難道還要乾隆爺再來親征?所以你缺甚麽只管問我要,斷不叫你的兵凍餓。可你也得替朝廷想想,金川是個大頭出項,圓明園又一個大頭,賑災河工,哪一處不是錢。如今收項雖然不少,淌水似的銀子往外流,還有官員中飽私囊,皇上難不難?戶部難不難?內務府現在也虧空,王爺,他們尋我要,我是要命一條要錢沒有!您得替我擋著——我不借!”他象真的有人向他借錢,木著臉咬著牙嘴唇把手一推,“我萬變不離其宗,玩笑是玩笑,正經事兒正經辦——這是大事!”

  幾個人看他說得認真,又象一個老孩子,都不禁一個莞爾。弘晝笑道:“前頭一個尤明堂,如今一個範時捷,秉性不盡相同,兩個鐵公雞一樣!”紀昀卻道:“如今短的就是鐵門栓!國家養了一群城狐社鼠。老隨,你得屯田,兵士不打仗,開山開荒種點地,甚麽高梁玉米谷子之類的,還有菜蔬,放羊喂豬。當兵的有事幹,吃飽不想家,也能打打牙祭。要有點囤糧,天山南北都亂了,朝廷就有糧,運不上去也是枉然。”

  隨赫德想打呵欠,又抑住了,笑道:“桂中堂早就寫過信說這件事。您沒去過天山那塊不知道,那地方兒六月天還下雪,甚麽莊稼菜蔬也是不成的。不過我還是有些預備的,幹蘑菇、蕨菜、蘿蔔幹存得沒處放,還養了兩千只羊,幾百頭牛,肉幹也有點存貨,糧食有三個月的存糧。萬一腹背受敵四面楚歌,半年時光還是頂得下來的,朝廷的援兵半年也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