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15 捍熱土莎帥議拒敵 慰邊將王爺故荒唐

  嘎巴幾乎沒費甚麽周折就回到了大金川。跟著白順等三個卡子上的兵,撒了手中幾根金條,三個大頭兵立刻就成了他的“護衛”,一路盤查崗哨和他們三個都是熟人,常常問也不問就放行。在清水塘哨卡上住了一夜,從成都帶來的燒雞鹵肉花生米糕果子點心,讓卡子上的人都攮搡了個飽。第二日清晨,他說要出外散散心兒,就出了哨卡。白順還派了兩個兵跟從這位初出茅廬一心立功的“割你xx巴”大人,在一片長草茅蘆、巴茅葦塘的沼澤地裏兜了一大圈,嘎巴思量著脫身之計。因見遠處沼澤中流淌的河,指著問:“那裏的河,水裏有魚的?”

  “有的,”一個兵答道:“有一尺——這麽長的——不過沒有油,魚不好吃,腥的!”

  “嗯——腥的沒有的!”嘎巴固執地搖頭,“黑龍江的大馬哈魚,生的、脆的、鮮的、不腥不腥的……”

  突然遠處“卟嗵”一聲,一條不知甚麽魚在水面上打了個飄飛。嘎巴傻乎乎一笑,三下兩下扒掉外頭袍子撂在路上,說道:“看好的,裏邊的金子有!”淌過泥灘就下河,捱河岸往上遊摸魚。藏人沿習不吃魚,漢人沒有油吃魚嫌腥,因此這河裏的魚幾乎沒人驚擾過,嘎巴一跳下去便摸到一條,兩手箕張猛的一撩。便撩上岸去,足有一斤多重的一條青鰱在岸上歡蹦亂跳。嘎巴仰臉呵呵大笑,說道:“好好的!不許動!那邊有大的——我捉去的——”順手又捉了一只老鱉扔給二人,便向遠處趟去。兩個兵看楞了,覺得這蒙古軍官嘎裏嘎氣蠻有意思,在岸上直笑,手張喇叭口歡呼:“格——大人……順河床走,不要上岸,岸上有泥潭!陷進去不能活命的,不能救你的……”

  “我明白的……”嘎巴遠遠答應著,從嘴裏笑到心裏,越走越遠……繞過一道葦塘,濕淋淋上來,察看了一下周匝的爛泥潭,寂寂不動的灌木叢,蘆葦從和在布滿亂草水藻的水塘,已是認明了道路。想了想,在一篷子孫槐旁拉了一堆屎,任由兩個兵遠遠尋呼“割你……大人……”,得意地做個鬼臉兒,下了水塘無聲無息向金川方向淌去……直到天斷黑,總算抵達了大金川東的堆旺寨。見著了自己人,換騎駱駝,當夜後半夜,便在大小金川中間地帶一個喇嘛廟中見到了統率金川七萬部族的莎羅奔……

  聽完小嘎巴述說營救朵雲成功的前後經過,又聽他講從江浙到湖廣直至金川的一路見聞,莎羅奔久久沒有說話。劈啪作響的篝火旁坐著的仁錯活佛和老桑措管家也都在沉思。殷紅呈亮的火焰照著他們一動不動的臉,雖然有些憔悴,卻都仍十分鎮定。仁錯活佛粗重地喘了一口氣,打破了沉默:“傅恒這個人看來很厲害啊!他雖然人在成都,前線上的軍事一刻也沒停,天天是在探路,插了標,接著就用石頭樹標識,用兵看守,一天一天的逼近我們。”

  “是的,他是仔細審量了訥親和慶復兩次失敗的教訓。”桑措蒼老的聲音顯得有些混濁,“所以一邊整頓軍紀在‘人和’上用功,一邊竭力探明道路和我們共占‘地利’,‘天時’他占著,三路重兵壓境逼近我們,兆惠海蘭察都是很悍勇很能打仗的將軍……故紮,我們從來沒有象現在這樣困難……”

  莎羅奔坐在石頭上,公牛一樣壯實的身軀半截塔似的,威猛強悍,只皺著眉,兩只大手緊緊交錯握得咯嘣作響。良久,才象夢醒似的嗡聲嗡氣說道:“是啊,難還難在他的聯絡手段厲害,用飛鴿傳書——”他搖搖頭,苦笑了一下,“我怎麽從來沒想到過鴿子還有這個用處?三面大軍合圍,無論我們和哪一路作戰,另外兩路立刻就能知道,就能策應……莎羅奔,你畢竟還欠著學問啊!”正說著,一個高大漢子牛皮靴踩得吱吱作響進來,莎羅奔頭也不回,問道:“葉丹卡,東邊甚麽動靜?”

  “今晚的情形不知道。”葉丹卡看了嘎巴一眼,對莎羅奔道:“昨晚兆惠幾處布防營裏,午夜時分放了很多起火焰花,都是紅色的,為甚麽放,現在沒有探明。”嘎巴語氣沉重地說道:“這是兆惠新規定的信號:紅色的代表‘平安’,綠色的代表‘有事求援’,中軍見到綠色焰火,要用黃色焰花回答‘知道’,別的顏色還有,是甚麽意思就不知道了。”聽著這話,眾人心頭都驀地一緊。

  莎羅奔點了一下頭,對葉丹卡道:“明天夜裏讓堆旺的兄弟們摸過去,在清水塘南佯攻一下,號角銅鼓都帶上,還有你那裏的十枝鳥銃都打響,打一陣就退,看看兆惠營裏是怎樣動靜,都是甚麽信號聯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