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15 捍熱土莎帥議拒敵 慰邊將王爺故荒唐(第4/6頁)



  眾人站在一旁,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的首領和黑乎乎飛速旋轉的轉經輪。

  “嘎巴,”許久,莎羅奔停住了手,聲音也變得松快了許多,站在寺門口問道:“你剛才回來時,說夫人聽到喀爾喀蒙古的事,還有霍集占的事,你自己在南京這些地方聽到沒有?”

  “聽到了的,漢人那邊茶館裏有人議論。”

  “能不能詳細一點告訴我?”

  “用漢人的話說,都是雞零狗碎叼著聽來的。”嘎巴笑道。“連夫人說的,也連貫不起來。我們的使命是營救夫人,沒有仔細打探這件事。”

  莎羅奔沉默了,想想朵雲,此刻不知在揚州還是在海寧或者回了南京,她決意要見乾隆,見不到是不會回來的,見到乾隆,她能讓這位“博格達汗”回心轉意嗎?他搖了搖頭,說道:“就是雞甚麽狗碎的,有多少告訴我多少。活佛桑措,你們累了一天,回去休息吧——嘎巴,你來……”

  莎羅奔確是天分高於常人,他想聽的“雞零狗碎”傳聞,不但傅恒在關心,乾隆在揚州更覺到了西北準葛爾部內亂的震撼。因此,接到傅恒的奏折,立刻用六百裏加緊朱批諭旨,著傅恒將欽巴卓索一家妥送南京,他要親自召見。一面又下旨尹繼善嚴密監視西北軍情政情,命天山將軍隨赫德迅速兼程到禦駕行在述職。隨赫德接旨時乾隆尚未到揚州,因此在開封過了惠濟河後便乘騎直下南京,計程七千余裏。一路塵風顛頓,只用了半個月光景。原旨意命他在石頭城驛站等候接見的,過了揚子江就到,隨赫德帶著十名親隨護衛,都是頂尖兒的精壯漢子,一口氣松下來,一個個也都累得身疲腿木,拖不動腳步兒。剛剛安頓下來,洗面洗腳水還沒有燒好,驛丞忙忙走進上房,陪笑道:“隨軍門,真是對不住您呐!和親王爺府裏管家來了,有王爺的鈞諭。”隨赫德看時,驛丞身側果然站著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適中身材,單眼皮兒掃帚眉,兩撮老鼠髭須得意地翹著,灰府綢截衫前短後長,腰杆兒卻挺得筆直,獐頭鼠目的怎麽瞧怎麽不順眼,隨赫德不禁暗笑:和親王爺人說荒唐,果然不假,哪裏尋出這麽個活寶來當管家?卻也不敢怠慢,站起身來問道:“綱紀貴姓?王爺差你來有甚麽鈞諭?”

  “我叫王保兒,”管家毗牙一笑,懶散向隨赫德打個千兒,“五王爺請隨軍門住燕子磯驛站。軍門大老遠萬裏回來,還有水酒為軍門洗塵。”說罷直起身子。隨赫德這才領略到這身袍子的妙用,躬背打千兒請安行禮不但好看,且省了手提袍角這個小麻煩。因累困極了的人,隨赫德實是半步路也不想多走,遂笑道:“我還給王爺帶著幾張天山雪貂皮,羚羊角,還有王爺要的雪蓮,都打在包裏,方才驛丞說王爺不在南京,要不要打包兒請尊駕先帶回去,等我面聖之後再過去給王爺請安。這點小意思——”他掏出二十兩一錠台州足紋遞過去,“請尊駕收了買茶吃,酒筵免了。說真的,這會子我這群兄弟身子都是硬的,邁不動腳步兒,腿腳骨節都又硬又木,累得都要趴下了。”王保兒又打一躬,卻不接銀子,笑道:“銀子是好玩藝兒,只是王府家規,保兒不敢玩命。不接銀子也謝爺的賞了!”又打千兒謝過,一臉皮笑說道:“五爺現在故宮西驛站和人議事,他老人家專程回南京迎您呢!說了——老隨我日他媽的!要是不肯來,我就日他他奶奶的!誰叫他不賞面子?——這不是我的話,是我主子的話,別見怪您呐!”

  十個侍從護衛和驛丞起先呆楞楞聽著,至此不禁都是一陣狂笑。隨赫德也笑,說道:“我日你媽的——我想起來了,你就是和先頭三王爺頂過口的王保兒,二十多年過去,仍舊是個砸不爛煮不熟的賴豆兒!——你先去,我們收拾一下就過燕子磯那邊,今晚我準把你灌成一頭走不成路的醉驢!”王保兒笑嬉嬉去了。

  眾人只好打疊精神重新上路。城中禦駕雖已去了揚州,但因還要回鑾,滿城關防由圓明園善捕營和九門提督衙門守駐,列戟驛騎金吾巡哨半點不敢苟且,每隔半箭之地都有羽林軍按刀佇立。隨赫德雖是開府建牙的大將軍,到此也不敢放肆,只勒韁徐行,直到出了烏衣巷才放轡疾馳,少半個時辰也就到了燕子磯。隨赫德下馬環顧,但聽秦淮河一帶絲弦笙篁悠揚隱約不絕於耳,搖曳水光中紅燭綠影蕩漾不定,河中畫舫樓船遊移如織,揚子江中漁火星星點點,東北邊老城隍廟一帶各色燈火照得一片通明,川流不息的遊人在夜市上隨意徜徉。臨江壓水的燕子磯碼頭襯著東邊滿城萬家燈火江風帶著水氣撲身而來,吹得滿身舒坦,一身勞乏頓時松快了許多。隨赫德一眼瞧見王保兒從驛站裏出來,大大伸展了一下,笑道:“你這狗才,倒會選地方兒!從天山到這裏只是攢行趕道兒,乍來一看,真跟做夢似的——餓了餓了,王爺賞的飯在哪?帶咱們吃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