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日落長河 33 總督衙溫語撫忠良 勝棋樓較藝誘易瑛(第6/8頁)



  乾隆正聽得入神,笑道:“你這個老延清哪!自己道學古板,要讓兒子也學得一絲不苟!就是國家大臣,也百色百等的。紀昀詼諧詭譎、傅恒老成精幹、尹繼善博學風流、阿桂潑辣勤謹,都像你這麽枯燥。朕也無味。”劉統勛咽了一口唾液道;“皇上訓誡得是!臣是怕放縱了劉墉。”乾隆道:“講得很好!能給你主子破悶兒也不錯嘛——接著說下去!”

  “臣心裏詫異,別人卻不怎樣驚奇。”劉墉偷瞟了父親一眼,語氣放得莊重了些,接著說道,“白無常看了冷笑一聲,說,‘這不過是尋常雞子兒,四文錢就能買一個。這位爺真能拿我爺們開心!’說著,隔著丈許遠手憑空一推,蔡富清一個著忙不及,滿手雞蛋全撒落在地下……

  “臣想蔡富清這一手是敗了,青石板地砸雞蛋,還不一塌糊塗?誰知那些雞蛋都似鵝卵石般結實,落在地下有的滾有的轉,有的琉璃球似的彈蹦亂跳,竟一個也沒有破損!

  “黑無常嘿的一笑,取起一個雞蛋,說‘這哪裏是鳳凰蛋,分明是石頭蛋嘛’,腳踩著一個雞蛋,毫不費力一擰,周圍的石粉屑簌簌響著散開,擡起腳,那雞蛋竟被他生生嵌進石板中。

  “我正發愣,賈富春上前笑說‘這就是鳳凰蛋與眾不同之處!不信請看——’他腳輕輕在石板上跺了一下,別的雞蛋安然無恙,嵌在石頭裏的雞蛋霍地跳出尺余高!落在石板上彈了一下仍是完好無損,第二下碰在石板上卻一破兩半,蛋黃蛋清液攤流在石板上……

  “白無常先怔了一下,嘿地一笑,說‘這手跳板腳功夫真個少見!鳳凰蛋果然與雞蛋不同。’他蹲下身子取了一個,在手裏把玩端詳,說‘這分明是個熟雞蛋嘛……’用手輕輕一捏,剝了皮,果然是晶瑩白膩光潤柔滑一個熟蛋,還微微冒著熱氣……

  “鬥到這裏,我已經看得目眩神迷,仔細推詳格物,件件匪夷所思,又都是親眼所見。正發愣間,端木在我耳畔悄聲說‘卞先生出手了……我恐怕也得幫幫忙呢!’我偷看卞和玉一眼,卞和玉站在樓前青石護欄邊,手裏擤一把細楊柳枝條,漫不經心地編著一只精致的柳條籃。我想擾她心神,就踱過去,笑說‘先生真有雅興。此時葉萎枝枯己近中秋,花籃編出來恐怕未必好看了……

  “她只看了我一眼,抿嘴兒笑了笑,說‘那要看誰編的,還要看編功巧不巧’,說著,舉起花籃。只見絲絲柳條上嫩芽新綻如蕊,青蔥油亮,青寵碧翠如仲春新技!

  “我大吃一驚,看地下,被她捋掉的老葉滿地青黃褚紅斑駁,再看籃子,嫩芽似乎又長了許多,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說‘你……你會仙法!’她說‘你想說妖法的罷?妖法仙法都是沒有的,世間人只有戲法……’這一瞬間,我覺得她有些優郁,蹙著眉似乎心事重重,又對我說‘你看,他們鬥氣功玩雞子兒。其實爭的是裏邊筵桌上那只雞頭,誰吃雞頭,誰就坐定了金陵這塊風水地兒’。我忙轉身回頭就聽蓋英豪手下那個玄武金剛在說話,聲音又尖又沙啞,活像夜貓子叫林,‘我們蓋爺是主人,鳳凰頭是吃定了——你吃一百雞蛋算他媽什麽本事?我也能!’我定睛一看,地下散落的雞蛋已只剩了五六個,仍舊是那位皮頭皮臉的蔡富清,箕坐石板地下,手拋口吞一口一個,豬八戒吃人參果似的直咽下去……肚子都撐得扣了一口鍋似的。

  “這情景兒實在可笑,連易瑛也忍俊不禁‘撲哧’一聲。黑白無常也捧腹大笑,白無常說‘這賊肚子真不知什麽玩藝做的,這一手我真服啦!’黑無常笑得扣跌,說‘這是平素糠攮的了,不是氣功,我也服!’

  “那蔡富清起身拍拍肚皮,說聲‘半飽’,雙手叉腰蹲襠面向莫愁湖,口中雞蛋一個接一個噴著激射出去,直飛有十丈遠近,競是一串兒直人湖心。前頭顯那許多功夫,眾人雖然也驚訝,都也還矜持,這時候才齊聲喝彩叫一聲‘好!’

  “玄武金剛也說‘好是好,不足以服人,我能不濕褲子撈回一個!’說著就挽褲腳到膝蓋間,就欄杆間一滑躍進湖中。他是氣功是妖法實在難以斷定,但旁邊就泊著畫肪,湖水不淺,卻只淹到他腳踝處,淌著水走得疾速,還左顧右盼地尋雞蛋……

  “我正錯愕間,一直沒有出手的黃富光也下了水,一般模樣滑腳漂水直入湖心。眼瞧著二人甩手踏步如履平地,人人看得心旌動搖。這時天近辰時,已經有了遊湖閑人,卻都被蓋英豪手下擋在長廊外,伏欄看得目瞪口呆,一時兩個人各從水中撈出一個雞蛋漂水歸來。遠處看客呼天叫地一聲喝彩‘好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