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日落長河 33 總督衙溫語撫忠良 勝棋樓較藝誘易瑛(第5/8頁)



  “卞和玉就是易瑛,也就是‘一枝花’!”劉墉參議未座,原本就沒準備說話,正低頭沉思掂量這些當世頂尖人物的識量風韻,冷丁地被點到自己,忙身子一挺大聲說道。見幾個人都莞爾而笑,他穩了穩神,語調才平緩了。“她這次從揚州來,只帶了二十三個人,分住地點已經完全監控起來。自皇上移出毗盧院,她也移了去桃葉渡,身邊只有唐荷、韓梅、喬松三個所謂‘侍神使者’。管聯絡的是我們的臥底,一個叫莫天派、一個叫司定勞。”

  乾隆聽這兩個名字,不禁一笑,說道:“好名字——摸天牌死定了!”劉統勛在旁插話道:“都是黃天霸的門生。當日‘一技花’劫奪皇綱,兩個誘餌,一個叫史(事)成功一個叫楊(揚)天飛。黃天霸要一還一報,所以起了這兩個名字,打入銅陵碼頭,費好大周折才得近了易瑛身邊的。”乾隆笑道:“這個黃天霸有性子——明日引見一下——你接著說。”

  “是!”劉墉盡力抑著心,穩穩重重說道:“南京蓋英豪原是直隸高碑店人,五年前來闖碼頭,當時易瑛劫銀已經敗露,官府捉捕各香堂堂主教匪風聲正急,他有一身橫練硬功,能夏日握水為冰,滾油鍋中洗澡,各處地棍遊民失了依賴,他乘機奪了南京各行碼頭盤子,暗地裏又和易瑛勾手,也通官府,就叫響了。這次勝棋樓比武之前,家父和尹制台就接見了他,許了他一個千總,並答應不再追究他在高碑店傷死人命案,他也就歸順了朝廷——所有這些事都是安排停當,專候易瑛自投羅網的。”

  乾隆聽得高興,臉上放光,笑道:“叫你們費周折了,其實在揚州也可以拿下的。”金鉷說道:“揚州教匪多,容易走漏風聲。劉墉發了兩個假號令走揚州府,一個時辰後司定勞就得了信兒。所以要誘到南京——”他突然頓住了。誘到南京後很容易捕拿的,但乾隆又視同兒戲,屢次有旨要“晤見”,安頓在毗盧院晤見了,仍不許動,還要她隨士紳“接見。”皇帝葫蘆裏什麽藥,他半點也不清楚,如何敢信口開河?舔一舔嘴唇,冒出一句“這就好了……”

  “這次比武易瑛看得很重。”劉墉聽他背後議論過,“見這種賊女人作什麽?”見他此刻突然刹車,把抱怨生吞了,不禁心中暗笑,接著自己的思路說道:“安排定了打成平手,既顧全兩造面子,又留有下一步緩沖余地。為防著易瑛看出馬腳,除了黃天霸和蓋英豪,手下人一概不知內情。

  “卯未時牌,兩家師徒都來到勝棋樓前。黃天霸帶著賈富春、蔡富清、黃富光,由我和黃富威‘領路認門’。蓋英豪是‘城東雙雄’帶路,一個黑矮個子叫‘玄武金剛’的,去過庫司档(褲子襠)我認得,還有兩個長大漢子,一個膚色黝黑,一個白晰,聽過名頭,才知道是‘石頭二無常’,蓋英豪我原以為必定是個虬髯毛胸高壯偉大的漢子,見了面才見是個文弱書生模樣,細眉修目,說話溫聲溫氣,有點像女人,也不過三十歲出頭的樣子,乍一見誰也不會信及他是河北第一飛賊,身負四條人命的亡命之徒!

  “兩邊的人經介紹,看去都客氣,黃天霸還和蓋英豪拉了拉手寒暄,大家拱手作禮,站在樓前有的看景致,有的說楹聯字畫,樓中酒菜隔門就能看見,卻誰也沒進去。我這才知道,江湖原來也有‘不吃卯時酒’的規矩。

  “我正尋思,父親說要請端木先生來壓陣,怎麽沒來?身後有人輕輕拍了我肩頭一掌,回頭看正是良庸,手裏握著一卷書——原來他早到一步,坐在樓南向陽處湖岸背《四書》,沖著我一笑說,‘毛先兒也來了!方才還和卞先生提起你,幾時奉訪,請你給我們起一課文王卦,這可不是湊巧?”我這時才留神,卞和玉就站在他身後不遠大柳樹下,正看著勝棋樓匾額出神,我們只遙遙點點頭,互道一聲久仰,看眾人作為。

  “江湖上‘文盤’比試是頗有意趣的,並沒有穿房越脊飛檐走壁那一套。看上去文質彬彬禮儀揖讓間,已經開始較量。盡管內定和好不分輸贏,但保不住蓋英豪手下這群人不聽約束,鬧亂了不好收場。勝非勝,敗非敗,不即不離,若即若離,真戲假作,假戲真演,這才成功。正擔心著,果然白無常首先發難,沖黃天霸一揖陰笑著說:‘黃爺賞臉,一請就到,江湖上有言“筵無空過,友無空訪”,不知黃爺給我們蓋爺帶的甚麽寶貝,給兄弟開開眼!’

  “黃天霸只是微笑,沒有答話,蔡富清閃出來,嘻皮笑臉說,‘黃爺說了強龍不壓地頭蛇,得有坎子禮,我給你們帶的鳳凰蛋!’說著,右手從懷裏一把又一把三兩個往外掏摸,卻都是雞蛋,足有一百多枚。懷裏帶這麽多雞蛋,一路從城東走到城西南完好元損,這已經稀奇,作怪的是雞蛋托雞蛋,疊疊摞摞在一只手上,像粘在了一處,一個也不落地!”劉墉說著,透了一口氣,劉統勛板著臉道:“你簡約著些!叫主子坐聽你說古記講書場兒麽?”劉墉忙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