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元嘉之治 十九 可笑的盟約

北魏大軍連年西征,一向馳騁關中的赫連夏國只求自保,無力反擊。過了一年,拓跋燾準備攻打柔然。魏國久戰疲乏,從上到下都不願用兵,宮中的太後也拼命勸拓跋燾不要急於出兵。環視朝野,惟獨太常崔浩贊成。

群臣見拓跋燾北伐意志堅定,便推舉了夏國投降的史官張淵、徐辯,進諫拓跋燾。張淵這個人德高望重,曾歷仕幾國,頗通曉些天文地理,占蔔數術,年輕的時候就曾勸前秦苻堅不要南征東晉,結果言中,因此他的觀點在當時的人看來還是頗有預見性的。張淵以天時不利為理由,認為北伐必敗,即使僥幸能贏,也不利於皇上的統治。群臣也借機附和。拓跋燾心中猶豫,便把崔浩召來,與張淵等人當朝辯論。

崔浩也以天象為根據,認為現在正是北伐大漠的好時機,反駁了張淵的所謂“天時論”。張淵心中不服,又說:“蠕蠕那麽個荒涼偏遠的國家,得到他們的土地也不能耕食,得到他們的臣民也無法駕馭,而且那些人都是反復無常的野蠻人,沒有用,何苦要興師動眾去攻打呢?”

崔浩微微一笑,道:“張大人談論天象,還是頗內行的,若是論及形勢,見解都太一般了。你的話乃是漢朝的老生常談,放到今天來用,不合事宜呢。為什麽這麽說呢?這個蠕蠕國的首領,原先是我們魏國叛逃的奴隸。如今消滅主兇,收服人民,讓他們重操舊業,怎麽可以說沒有用呢?漠北高地,氣候涼爽,沒有蚊蟲,水草茂盛,夏天北遷,正是好地方啊,怎麽會不能耕食呢?蠕蠕的臣民投降,貴族可以把公主嫁給他們,一般的大臣可以封為將軍、大夫,在朝中做官,怎麽會無法駕馭呢?而且蠕蠕幾次侵入我國,官民都懼怕。如果今年不乘夏天進攻,把他們徹底打敗,等到秋天他們又會來騷擾,我們就睡不好安穩覺了。太宗(指魏明元帝拓跋嗣)以來,每年都是警報連連,這又何苦呢!呵呵,世人都說張大人、徐大人通曉方術,預知興亡,微臣就想問一下了,當初赫連昌滅亡之前,有何征兆麽?如果知道了而不說,那就是你不忠,如果你確實是不知道,那就是你的方術根本不行。”

這時赫連昌也在座,張淵等人看看崔浩,又瞧瞧赫連昌,無言以對。拓跋燾十分高興,對眾臣道:“我意已決,張淵這些亡國之臣,意見根本不值得聽。”說著,又讓崔浩去說服其他那些想不通的大臣。

退朝之後,有位大臣又問崔浩:“如今宋國在南方為患,我們這裏出兵北伐,行軍千裏,誰人不知?假若蠕蠕遠逃而宋軍又來,那可就危險了!”

崔浩搖頭說:“此言差矣。今年如若不把蠕蠕摧毀,則無法抵禦南朝之敵。我國自攻破夏國以來,南朝怕得要命,所以嗓門喊得最響,說要出兵防衛淮北。依我看來,等我們擊破蠕蠕,凱旋歸來,他們都不會來呢。為何這麽說呢?想當年劉裕得到關中,留下愛子,精兵數萬,良將強兵,還無法守住,最終全軍覆沒,至今還有人為此悲嘆不已。何況如今我國昌明盛世,兵馬強壯,他們若來,豈非羊入虎口?而且就算我們把河南給他們,他們也守不住。宋國有自知之明,肯定不會來打,就算用兵,也只是防禦邊境而已。這些問題,仔細分析一下就能想明白的。我們再來看蠕蠕,他們自恃地處偏遠,我國無力攻打,所以夏天放牧牲畜,到了秋天就聚集大軍,南下搶掠。如今我們乘著夏天,攻其不備。大軍一到,他們必然驚詫,望風而逃。這個季節裏,公馬護群,母馬戀駒,很難驅使,如果沒有水草,很快就得困死,我軍正可一舉消滅。這才是一勞永逸的長久之計,機不可失啊!幸虧皇上已經決定出兵了,你們這些公卿啊,見識太短淺了!”

拓跋燾揮師北上,分兵兩路,取道黑山(今內蒙古和林格爾西北)和大娥山,大舉攻打柔然。東路由拓跋燾親自率領,很快就抵達漠南。拓跋燾舍棄輜重,以輕騎兵突襲柔然,殺到栗水(今蒙古西北翁金河)。柔然首領牟汗紇升蓋可汗大檀這時哪有什麽防備,正乘著水草茂盛,漫山遍野地放牧呢。魏軍忽然殺到,柔然的軍民個個嚇得大驚失色,四散潰逃。可汗大檀燒了帳篷,跑得無影無蹤。大檀的弟弟匹黎先駐紮在東面,聽說魏軍來犯,前來支援,卻在半道剛好撞上長孫嵩率領的西路軍,一敗塗地。

拓跋燾一路追趕,深入大漠,布下羅網,搜索大檀。一直為柔然所壓制的高車各部落也乘機搶掠柔然的牛馬,歸附北魏。這一仗柔然損失慘重,被打得毫無脾氣。

拓跋燾追到涿邪山(今蒙古滿達勒戈壁一帶),因為離都城過於遙遠,擔心柔然埋有伏兵,才下令退兵。事後有投降的柔然人報告說大檀其實已經身染重病,逃入山中,離魏軍前部不過百八十裏的距離,魏軍撤退,才得以保住性命。拓跋燾在最後關頭未能按照崔浩的意思將窮寇追到底,喪失了消滅柔然的一個最佳的時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