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元嘉之治 二十 塵埃初定

正如明眼人崔浩所見,宋軍的兵力過於分散,面對陣容強大的北魏鐵蹄,極難勝任防禦黃河的任務。這就好比下圍棋,每個局部都想占住,然而處處都是薄形,結果自然是處處受攻,沒有一處能真正轉化為實地。

形勢判斷過分樂觀的到彥之卻不覺得危機將至。他企圖派偏將姚聳夫北渡黃河,進攻冶坂(今河南孟縣西)。姚聳夫被安頡打得大敗而回,到彥之仍沒有認識到戰情的緊迫。他只是簡單布置了沿河的防線,就和王仲德一起回保東面的東平,以為河南四鎮可以高枕無憂了。

神麚三年(公元430年)的寒冬來得特別早,黃河北岸待命了幾個月的魏軍終於行動了。十月下旬,冠軍將軍安頡率領大部軍隊從委粟津(今河南範縣東)渡過黃河,進逼宋軍最西面的據點金墉。自上一次魏宋河南大戰以來,金墉城的城防已有多年失修,宋軍得城不久,也沒有糧食儲備。守將杜驥根本沒有死守的打算,只是害怕這樣逃跑要被治罪,就騙洛水邊上帶有小股部隊的姚聳夫說:“金墉城防已經沒問題啦,糧食也夠吃,就缺人呢,將軍若來助我,必立大功。”

姚聳夫剛打過敗仗,立功贖罪心切,就傻傻地來金墉報到。來到城頭一看,嘿,這都什麽破墻啊,怎麽守哪?眼看魏軍就要殺到城下,咱們跑吧,一扭馬頭就往南撤退。

狡猾的杜驥也跟著逃跑,回到建康跟宋文帝說:“微臣本想固守金墉,怎奈姚聳夫來到城下就逃跑,軍心沮喪,難以控制,以致失守。”宋文帝很怒,就下令把姚聳夫斬首。(宋軍戰鬥力本身就弱,姚聳夫在當時還是相當勇猛的一員偏將,卻被自己人陷害而死;宋文帝文治不錯,軍事水平卻十分低下,對自己將士的性格、能力了解太少,比太武帝拓跋燾差得太遠了)

安頡攻下洛陽,將宋軍留下的五千多將士全部殺害,繼而與龍驤將軍陸俟攻打虎牢,迅速將其攻破(這一戰果比上一次大戰大有進步。從中也可看出,由於魏軍並不重視城池本身的防禦工事,而更看重機動兵的戰鬥力,他們在占據這些城池時並沒有花大工夫建設和改造城防,導致虎牢這樣重要的關口已經不再那麽易守難攻了),宋軍守將尹沖被俘後被殺,滎陽太守崔模投降。

這時河北的魏軍集結在東平西北面的七女津,到彥之怕魏軍渡河,忙派偏將王蟠龍到河中奪取北魏的渡船,卻被魏將杜超等人所殺。洛陽、虎牢相繼失守,青州西面只剩下滑台一處還由宋將朱修之苦守。到彥之不聽部將垣護之的勸阻,也不再協防滑台,下令退兵。

到彥之打算焚燒戰船,步行南撤。王仲德勸道:“洛陽、虎牢被攻陷,勢所難免。現在敵軍離我軍尚有千裏,滑台還有強兵把守,如若放棄戰船南逃,軍心散亂,必成潰散之勢。於今之計,應乘船入濟水,至馬耳谷(今山東東平陵城東南)口,再作商議。”

宋軍便順濟水南行。行軍艱苦,到彥之多年的舊疾眼病忽然復發,疼痛難忍,軍中將士也有不少人染上瘟疫。到達歷城(今山東濟南)時,到彥之終於不願這麽緩慢地走水路了,下令燒船棄甲,步行逃往彭城。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主帥這一撤,各地守將也無心戀守。兗州刺史竺靈秀放棄須昌,南下逃往湖陸,青州、兗州一帶的宋軍陷入一片驚恐。

東線的魏軍南渡,兵臨濟南,濟南城中只有幾百名將士,由太守蕭承之率領。這位蕭承之就是將來建立南齊政權的蕭道成的父親。此人頗有些見識,魏軍聲勢浩大,他命手下放棄守備,大開城門,以待魏軍。眾人不解,他說:“現在我們守衛孤城,形勢危機,若再示弱,城將不保。不如給敵人留下我軍強勁,並不懼怕他們的印象。”魏軍來到城下,果然害怕城中有伏兵,反而帶兵撤退。(這又是一例空城計,歷史上這樣真實的戰例還是不少的)

宋國的其他各城大多望風而遁。魏將叔孫建追擊竺靈秀,在湖陸把他打得落花流水,宋軍又損失了數千人。到彥之、王仲德回到建康,此仗敗得丟盔卸甲,府藏武庫都已空虛。宋文帝對到彥之的一片信任,全化作泡影,失望氣憤之余,免了到彥之、王仲德的官職,聽候處置;竺靈秀擅自棄軍逃跑,被正法。

(此戰中,宋文帝過於倚仗自己舊部下到彥之,而對於父親留下來的舊將檀道濟、王仲德不能重用,導致宋軍的損失慘重。檀道濟等人跟隨劉裕南征北戰,利用他們的經驗對付北魏正是用其所長。在戰爭過程中也可以看到,王仲德提出的幾個問題是最關鍵的,並沒有得到統帥到彥之的重視。宋文帝若能用檀道濟甚至王仲德做統帥,防線不可能設得這麽薄弱,魏軍仍然可能攻占河南諸鎮,但代價肯定會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