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元嘉之治 十四 魏宋河南大戰

北魏的這次南征,其目的並不是消滅宋國。北方的柔然國正值第四任可汗大檀在位,大檀自號“牟汗紇升蓋可汗”(鮮卑語“制勝”的意思),野心很大,時刻想著入侵北魏。拓跋嗣曾在神瑞元年(公元414年)給過他一次教訓,但由於天降大雪而無法繼續北上追擊,未能消滅柔然主力。為了提防身後的強敵柔然,拓跋嗣不想把戰線拉得太長,他的如意算盤是盡收淮北之地,與南朝劃淮而治。

宋國則是另一番景象。新登基的小皇帝劉義符年僅十七歲,對皇帝的責任和義務還沒形成一套明晰的概念呢(相比之下北方的儲君拓跋燾則是十五歲就開始重點培養,後來十六歲登基並成為一代英主,在這方面我們不得不承認遊牧民族的孩子就是早熟早慧,而且在朝氣上要遠甚於南朝的那些帝胄王孫)。喜歡玩就罷了,他在居父喪期間也不懂禮節,宮外是打仗還是鬧事他一概不關心,只對皇家的禦花園感興趣,身邊盡是些阿諛奉承的小太監,這朝政可怎麽搞得好。幸虧有劉裕留下的四位舊臣主管各項大事,才不至於混亂,然而君臣之間已經出現了隔閡。

宋國沿河的四個據點從東到西依次是碻磝(今山東茌平西南)、滑台、虎牢和洛陽。北魏發兵之際,內部有兩種戰略上的意見。一種意見認為應該先攻城,另一種認為應該先略地。以奚斤為首的武將都覺得先把城攻下來,才能逐步控制河南之地。崔浩則不以為然,他說:“南人長於守城。當初苻堅攻打襄陽,花了一年都沒打下來。如今我們大兵壓境,攻打小城鎮,如若受阻,則會大挫軍威;要是敵人在這時增派援軍,則敵銳我乏,那可就危險了。我看不如分兵略地,一直攻到淮水以北,在各地列置小的守臣,征斂租糧,如此一來,洛陽、滑台、虎牢就都在我軍的北面,再難得到南面的救兵。他們必然會沿著黃河向東撤退,否則就成我們的囊中之物了,還怕攻不下來麽?”這一策略是相當正確的,北朝人的強項是騎兵,由騎兵來攻城,是舍長就短,正中步兵為主的南朝人下懷;黃、淮一帶地形以平原為主,乃是騎兵發揮作用的場所,先以騎兵將宋軍分割包圍在孤城中,再用步兵慢慢消化,這才是最高效的作戰方式。可惜大多數鮮卑將領都不聽崔浩這一套,拓跋嗣還是決定先攻宋國的城池。

宋軍在虎牢屯有重兵,由司州刺史毛德祖把守,東面的滑台駐守著東郡太守王景度,兵力較少。北魏都督奚斤率領兩萬步騎兵渡過黃河後,就在滑台東面安營紮寨。滑台形勢吃緊,王景度趕忙向毛德祖告急,毛德祖立即派出三千步騎兵增援滑台。

奚斤強攻滑台,果如崔浩所言,打不下來,無奈之下向拓跋嗣要求增兵。拓跋嗣大怒,心說:“我給你兩萬人馬,竟然打不下區區幾千宋兵防禦的小城。”他把太子拓跋燾留在塞上,防備柔然,親自帶了五萬多兵馬出天關,翻過恒嶺,聲援奚斤。

受了刺激的奚斤只得全力猛功滑台,畢竟人多勢眾,魏軍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這個小城給拿了下來,王景度無奈出逃。奚斤乘勝攻下滑台和虎牢之間的小鎮土樓,進逼虎牢。毛德祖守城頗有心得,魏軍屢戰屢敗。

拓跋嗣見虎牢一時半會兒拿不下來,又派了猛將於栗磾以三千騎兵屯於河陽(今河南孟縣西北),攻打河南面的金墉和洛陽。於栗磾在拓跋珪稱帝時就已是北魏赫赫有名的將軍,此人好使一杆黑矛,武藝超群,在馬上可以左右開弓,有萬夫不當之勇。劉裕北伐後秦時,對駐紮在黃河邊上的於栗磾又敬又憚,親自寫了書信向北魏借道,不敢直呼其名,擡頭寫的是“黑矛公麾下”。拓跋嗣得知這個消息後,十分贊許,便封他作“黑矛將軍”。

於栗磾是個擅長打硬仗的人。洛陽雖是晉朝舊都,卻因連年戰亂,百姓失所,殘破不堪。宋國守將、河南太守王涓之只能駐守在西北面的金墉城。這裏是宋國河防鎖鏈上最西面的一個堡壘,離統治中心遠,得不到有力的支援,相對薄弱。毛德祖勉強派部將竇晃帶上一些軍隊沿著黃河南岸阻擋魏軍,如何抵擋得住,於栗磾大兵一渡河,就把竇晃等人沖得落花流水;再往南一攻,王涓之便棄城逃跑,北魏迅速占領了洛陽。

這樣,黃河南岸的四大據點宋國已經丟了兩個,西線的虎牢岌岌可危,東線的防禦也暴露在魏軍面前。拓跋嗣派娥清、閭大肥會同周幾、叔孫建等人率各部從下遊渡過黃河,進攻碻磝,宋兗州刺史徐琰不戰而逃,魏軍長驅直入,泰山、高平(今山東鄒城一帶)等地相繼陷落。叔孫建繼而向東進入青州,攻克臨淄(今山東淄博東北)等地。宋國在青州的治所是東陽城(今山東青州),青州刺史竺夔一面安排民眾轉入山林,堅壁清野,一面向朝廷發出告急文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