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元嘉之治 十五 廢立風波

魏宋大戰結束後,魏、宋兩國的邊境線從黃河南移到了項城、湖陸、東陽(叔孫建撤軍後,青州刺史竺夔鑒於東陽城已基本毀壞,將青州的治所移到了不其城(今山東即墨西南))一線。宋國在淮北一帶的防守壓力陡然加重,北魏也由於戰略目的不夠明確,沒有能夠盡收淮北之地。

更嚴重的後果是,拓跋嗣由於禦駕親征、路途勞頓,舊病復發,回到平城的西宮後不久就去世了。十六歲的太子拓跋燾即位,這就是北魏諸帝中武功赫赫的太武皇帝。拓跋燾一上來,就把長孫嵩、奚斤、長孫翰幾名有功的前朝舊臣封為王,並大赦天下,廢除禁錮,開倉放賑。剛剛經歷戰亂的河南一帶流民聞訊,紛紛湧入北魏境內,冀州、並州等地一時成了大量窮困老百姓的“樂土”。(北魏借著新皇登基的新措施,可以看作南征戰爭的後續手段。戰亂多年的黃河中下遊地區人煙稀少,就是因為百姓缺乏生活來源,不斷遷往相對富庶的江南地區。拓跋嗣的放賑雖有些嫌晚,在客觀上仍然對緩解胡漢矛盾、促進民族融合起了重要的作用)

北魏人“伐喪”,北面的柔然人也“伐喪”。安分了十年的牟汗紇升蓋可汗大檀得知拓跋嗣去世,新皇登基,不禁大喜,便於北魏始光元年(公元424年)率六萬騎兵殺入雲中(今內蒙古和林格爾西北),大肆殺掠,並攻陷了北魏從前的宮殿盛樂宮。年輕氣盛的拓跋燾大怒(“剛上台就敢打我的舊都,這不是欺負人麽?”),親自率領輕騎兵,三天兩夜就從平城趕到了雲中。大檀毫不示弱,派自己的侄子、大將於陟斤以騎兵將拓跋燾的軍隊圍了一個水泄不通,裏裏外外竟有五十重之多。魏兵將士個個大驚失色,惟獨拓跋燾顏色自若,不以為然,方才穩定住了軍心。柔然軍隊人雖多,卻沒什麽秩序,拓跋燾遠遠看見於陟斤忙著指揮,便暗暗吩咐身邊的神箭手專射於陟斤。一箭射去,於陟斤落馬身亡,柔然軍沒了主將,立時自亂陣腳。大檀心中害怕,帶著手下的騎兵就往北遁逃。

第二年,拓跋燾又整頓兵馬,親率大軍分五路東西並進,深入沙漠,討伐柔然。柔然各部沒見過如此浩大的攻勢,一直往北逃竄。拓跋燾大獲全勝,只可惜沙漠太廣袤,無法一路追到底,擒住大檀。

對柔然的兩次作戰大勝使北魏暫時減緩了北面的危險,拓跋燾開始有時間考慮其他的強敵了。這時發生了兩件在北魏看來十分喜人的好事:一件是南面的宋國內部出現了臣廢君、君又誅臣的大事;另一件是西面的大夏暴君赫連勃勃病死,諸子為爭奪嗣君之位發生了內戰。

河南大戰之後的宋國內部矛盾重重,劉義符毫無做皇帝的樣子。徐羨之、傅亮、謝晦等人因為失地喪師,上表自貶官職,劉義符卻只下一道詔書,一概不論罪。官位雖然得保,國家法紀卻遭到了破壞,顧命大臣們開始秘密謀劃廢掉小皇帝。

前文說過,劉裕的兒子一共七個,如果廢掉長子劉義符,按照長幼之序,合法繼位的人選就是任南豫州刺史的次子劉義真了。劉義真自己有一個朋友圈,當時的名士謝靈運、顏延之,都是他的親信。這些人很有才華,但都性情偏激,恃才放縱,不為朝中大臣看重。徐羨之等人一方面想要立個明君,一方面又不想失去朝廷重臣的特殊地位,自然不願意讓劉義真上台,任由他去發展自己的勢力。於是,徐羨之便利用劉義符與劉義真兄弟間原先就有的矛盾,收羅了一些劉義真在南豫州期間輕視、侮辱執政官的罪證,向朝廷上書奏明。劉義符果然一道聖旨,將劉義真廢為庶人,遷到新安(今江蘇睢寧)拘禁起來。

頭一步走得順利,幾個文官頓時膽子大了不少,下一步就是要廢帝了。這可不是小事,必須要聯合朝中的武裝力量,以保證萬無一失。徐羨之將另兩名在外地的重要人物——南兗州剌史檀道濟和江州剌史王弘招入建康,把廢立皇帝的打算告訴了他們。檀道濟對於徐羨之私廢皇子的行為本來並不贊同,但反對意見總得不到采納,只好暫且與他們合作。

景平二年(公元424年)五月的這天,領軍將軍謝晦以府中房屋破損為借口,命家人悉數住到府外,而將一隊整裝已畢的軍士引入府內安置。同時,謝晦又預先通知劉義符身邊的中書舍人邢安泰、潘盛在宮中做內應。當晚,謝晦與檀道濟同宿府中,謝晦輾轉反側,不得入眠,檀道濟不愧為打過大仗、見過大場面的將軍,臨大變而酣睡如故,謝晦對此佩服不已。

遊戲無度的皇帝劉義符在皇宮北面的華林園裏搭了個酒肆,正親自擔當酒保賣酒呢。他與太監小廝們自賣自飲,喝多了以後又坐龍船夜遊附近的天淵池,最後便睡在船上。次日天剛蒙蒙亮,檀道濟便領兵在前,徐羨之等人緊隨其後,沖進皇宮。兩個內應邢安泰和潘盛預先把防衛的人都支開了,軍士一路沖上龍船,殺掉皇帝身邊的兩個侍衛,砍傷睡眼朦朧的劉義符,連架帶扶地把他押出皇宮東閣,收束了璽綬,送往原先的太子宮拘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