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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如果對那些在19世紀80年代和19世紀90年代以被視為“頹廢”自傲的文學藝術和創作人才而言,這是正確的說法,那麽在這個時期,民族性的文化,至少就其較不因襲保守的表現而言,顯然是健康發展的。要在這個模糊領域做出價值判斷是出名的困難,因為,民族情感易於使人誇大其民族語言所能達到的文化成就。再者,如前所述,這個時期有許多進步的書面文學,只有極少數的外國人能夠了解。對於我們絕大多數人而言,以蓋爾文、匈牙利文或芬蘭文寫成的散文以及(尤其是)詩,其偉大之處必然仍是人雲亦雲,正如對不懂德文或俄文的人來說,歌德或普希金(Pushkin)詩歌的偉大之處,也必然是人雲亦雲。在這方面,音樂比較幸運。無論如何,或許除了前衛派的稱譽,當時並沒有公認的判斷標準,可將某個民族性人物從其同時代人中挑選出來,說他享譽國際。魯本·達裏奧(Rubén Dario,1867—1916)可說是當代拉丁美洲最好的詩人嗎?他很可能是。不過我們所能確知的,只是這個尼加拉瓜國民是以一位有影響力的西語世界詩歌改革者的身份,享譽國際。建立文學評判國際標準的困難,使諾貝爾文學獎(1897年創設)得主的選擇,永遠令人不滿意。

在那些於高尚文藝上擁有“公認威望”和“持續成就”的國家,文化的成果或許不大看得出來。不過即使是在這些國家,我們也注意到19世紀80年代以後,法國第三共和國和德意志帝國文化上(與世紀中葉相較)的活潑生氣,以及此前相當光禿禿的創作性文藝樹枝上的新葉的成長,其中包括英國的戲劇和作曲,奧地利的文學和繪畫。但是,尤其可觀的卻是在小型和邊遠國家,或此前不大為人注意或久已沉寂的地區,文藝的發展欣欣向榮,例如在西班牙、斯堪的納維亞或波希米亞。這一點在國際性的時尚上尤為明顯,例如20世紀後期名目繁多的新藝術[青春風格(Jugendstil)、自由風格(Stile Liberty)]。它的核心地區不僅限於一些大型文化首都(巴黎、維也納),在多少處於邊緣地帶的文化首都尤為明顯,如布魯塞爾和巴塞羅那、格拉斯哥(Glasgow)和赫爾辛基。比利時、加泰羅尼亞和愛爾蘭,都是顯著的例子。

或許自17世紀以來,世界上的其余部分都不曾需要像19世紀的最後幾十年那樣注意低地國家南部的文化,因為這段時期,梅特林克(Maeterlinck)和維爾哈倫(Verhaeren)曾短期成為歐洲文學上的大名人[他們之中的前一位至今仍為我們所熟悉,因為他是德彪西《佩萊亞斯與梅麗桑德》(Pelléas et Mélisande )的劇作者],詹姆斯·恩索爾(James Ensor)成為繪畫上一個熟悉的名字,而建築家霍塔(Horta)開創了新藝術,凡·德·威爾德(Van de Velde)將從英國人那裏學來的“現代主義”帶入德國建築,康斯坦丁·默尼耶(Constantin Meunier)又發明了無產階級建築那種千篇一律的國際型。至於加泰羅尼亞,或者更準確地說是現代主義的巴塞羅那[在其建築家和畫家中,高迪(Gaudi)和畢加索最負盛名],在1860年時恐怕只有最富自信心的當地人才曾幻想過這樣的光榮。而1880年的愛爾蘭文藝觀察家,也不會預料到30年後這個島上會培育出這麽多的傑出作家(主要是新教徒):蕭伯納、王爾德、偉大的詩人葉芝(W. B. Yeats)、約翰·M·辛格(John M. Synge)、年輕的詹姆斯·喬伊斯(James Joyce)和其他比較地方性的名人。

可是,單是將本書所論時期的文藝歷史寫成一篇成功者的故事是不行的,雖然就經濟和文化的民主化來說,它的確是一篇成功者的故事,並且在低於莎士比亞和貝多芬的層次上,就其創作成就的廣泛分布而言,它也是一個成功者的故事。因為,即使我們留在“高雅文化”的範圍之內(而高雅文化已經因工業技術的發展而即將過時),被歸類為“優良的”文學、音樂及繪畫的創作家和公眾,他們都不這麽看待這個時期。當時當然仍有一些充滿信心和勝利的表現,尤其是在藝術創作與工業科技重疊的邊緣地帶,如紐約、聖路易、安特衛普、莫斯科(非凡的喀山站)、孟買和赫爾辛基的偉大火車站,這些19世紀的公共華廈仍舊被建造成藝術上的宏偉不朽之物。單是科技工藝上的成就——如埃菲爾鐵塔和新奇的美國摩天大樓所說明的——便能使那些否認其美學吸引力的人為之目眩。對於那些渴望讀寫能力並日漸擁有這類能力的人來說,單是可以接觸到高雅文化本身,便是一種偉大的勝利(高雅文化當時仍被視為過去和現在的連續,“古典”和“現代”的連續)。(英國的)“人人文庫”以叢書的方式呈現高雅文化的成就,從荷馬到易蔔生,從柏拉圖到達爾文。[8] 當然,以公共雕像和公共建築墻壁上的雕刻繪畫來歌頌其歷史文化的活動[如巴黎索邦大學和維也納城堡戲院(Burgtheater)、大學及藝術史博物館的墻壁上],也是前所未有的蓬勃。意大利和德國民族主義在蒂羅爾地區(Tyrol)的爭鬥,便因雙方分別在該地塑立對但丁和中世紀抒情詩人沃爾瑟·馮·德·福格威德(Walther von der Vogelweide)的紀念物而白熱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