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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這個非常龐大的資產階級,不論是舊有的還是新興的,很容易便可成為精英組織,因為它可運用與貴族類似的辦法或貴族的實際技巧(如在英國)。事實上,他們的目的是盡量設法加入貴族階級,至少通過其子女,或借助於模仿貴族式的生活。可是,如果就此認為他們在面對古老的貴族價值觀時會放棄資產階級的價值觀,那就錯了。一則,通過精英學校(或任何學校)以適應社會一事,對傳統貴族並不比對資產階級更重要。因為精英學校(如英國的“公立學校”)已將貴族的價值觀吸收到針對資產階級社會及其公共服務而設計的道德系統。再者,貴族的價值觀如今已越來越以揮金如土的奢華生活方式作為品評標準,而這種方式最需要的就是錢,不論錢從哪裏來。金錢因而成為貴族的判斷標準。真正傳統的土地貴族,如果他不能維持這樣的生活方式並且參加與這樣的生活方式有關的種種活動,便會被放逐到一個衰落的狹隘世界之中,忠誠、驕傲,在社交上只是勉強夠格,就像西奧多·豐塔納(Theodore Fontane)《斯特施林》[Der Stechlin ,古代勃蘭登堡(Brandenburg)容克(junker,鄉紳)價值觀的有力挽歌,1895年出版]一書中的人物一樣。偉大的資產階級運用了貴族以及任何精英群體的手法,去達到自己的目的。

中學、大學適應社會需要的真正測驗,是為社會中力爭上遊的人而設,不是為已經到達社會頂端的人而設。它將一個索爾茲伯裏(Salisbury)地區非國教派園丁的兒子,轉化為劍橋大學的導師,而導師的兒子又經由伊頓公學(Eton College)和國王學院,造就成經濟學家凱恩斯。凱恩斯顯然是一位充滿自信的文雅精英,以至我們對他母親的童年竟是在外郡的浸信會茅舍中度過一事甚感驚訝。而且,終其一生,凱恩斯都是他那個階級的驕傲的一員——他日後稱這個階級為“受過教育的資產階級”。[21]

不足為奇,這種使學生或許可以取得資產階級身份,乃至一定可以取得資產階級身份的教育,自然會日漸發展,以適應其不斷增加的人數。這些人中,有些是已經得到財富但尚未得到身份的人(例如凱恩斯的祖父),有些是其傳統身份有賴於教育的人(例如貧窮的新教牧師和報酬比較豐厚的專業人員的子弟),更多的是較不為人尊敬、但對其子女抱有很大希望的父母。作為入門必要初級階段的中學教育成長迅速,其學生的人數從增加一倍(例如比利時、法國、挪威和荷蘭)到增加五倍(例如意大利)不等。19世紀70年代晚期到1913年間,保證學生能取得中產階級身份的大學,其學生人數在大多數歐洲國家大致增加了三倍(在這之前的幾十年,變動不大)。事實上,到了19世紀80年代,德國觀察家已經在擔心大學錄取人數已超過經濟體系對中產階級的容納度。

對“上層中產階級”——比方說,1895—1907年間躋身德國波庫地區最高納稅階層的五個大實業家[22] ——而言,其問題在於:這種一般性的教育發展,並未提供充分的身份標記。可是,與此同時,大資產階級不能正式自絕於較其地位低下的人,因為它的本質正是在於它的結構必須接納新分子,也因為它需要動員或者至少需要安撫中產階級和下層中產階級,以對抗活動力日強的工人階級。[23] 因而,非社會主義的觀察家堅持說:“中產階級”不僅在成長,而且規模異常龐大。德國經濟學巨擘古斯塔夫·馮·施穆勒(Gustav von Schmoller)認為,他們占了總人口的1/4,但是他不僅將“收入不錯但不頂多的新官員、經理和技師”包括進去,也將工頭和技術工人涵蓋進去。桑巴特的估計也差不多,他認為中產階級有1 250萬人,而工人階級則有3 500萬人。[24] 這些估算數字基本上是可能反對社會主義的選民人數。在維多利亞晚期和愛德華七世時代的英國,一般認為構成“投資大眾”的人,從寬估計也不會超出30萬之多。[25] 總之,真正根基穩固的中產階級分子,極不願意歡迎較低階級加入到他們中間,即使這些人衣冠楚楚也無濟於事。更典型的情況是,一位英國觀察家草草地將下層中產階級和工人一律歸為“公立小學的世界”。[26]

因而,在大門敞開的各體系中,非正式但明確具有排他性的圈子必須確立起來。這件事在像英國這樣的國家最容易辦到。1870年以前,英國還沒有公立小學教育(在此之後的20年,上小學還不是義務性的),1902年以前,英國尚未設置公立中學教育,除了牛津和劍橋這兩所古老大學外,也沒有重要的大學教育。(蘇格蘭的制度比較廣泛,不過蘇格蘭畢業生如果希望升遷發達,最好是能在牛津或劍橋大學再拿一個學位或再考一下試。凱恩斯的父親在取得倫敦的學位以後便是如此。)1840年起,英國為中產階級興辦了無數非常名不副實的所謂“公立學校”,其模範為1870年眾所公認的9所古老學校,它們已成為貴族和紳士的養育所(尤其是伊頓公學)。到了20世紀最初10年間,公立學校的名單已增加至64—160余所(視排他性或勢利的程度而異),這些或昂貴或較不昂貴的學校,聲稱其目的在於將學生訓練成統治階級。[27] 許多類似的私立中學(主要位於美國東北部),也旨在培育體面或者至少是富有人家的子弟,以便他們接受私立精英大學的最後錘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