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智第二十八(第2/3頁)

在延安,張驚秋擔任了一個小組長的職務,終日忙忙碌碌,笑逐言開。有一次,王實味一本正經地對張驚秋說:“張驚秋,我看見你,就想起魯迅說的笑嘻嘻的臉。”張非常氣憤,又覺得王的挖苦莫名其妙,他後來寫了一首詩《笑》貼在自己的炕頭:我從只能哭的地方來,現在要放聲笑了!這笑聲有人不喜歡,明天我還是要笑,笑得更好。

高長虹很重視培養文學人才。他曾發現了曾克,除寫文章褒獎外,還要去看看曾克。當時曾在私立重慶復旦中學教書。他去了,把一張字條交給校工,在門口等。曾克來到校門口,大聲喊:“哪位是高老師?”他不答應,卻拿出一張報紙交給曾克,正是刊登他寫曾克文章的報紙,報頭上寫著幾個醒目的字:“我約你談一談,如允,就出去走走。”

潘梓年善忘。一次在重慶的某簽名場合上,他恍惚起來了,記不得自己的名字了。旁邊的人說他姓潘。可是,他還是想不起來,並且問“阿裏個潘呀?”

抗戰期間,朱家驊等人決定向蔣介石獻九鼎。銘文由劉起訁於起草,顧頡剛定稿:“於維總裁,允文允武,親仁善鄰,罔或予侮。我士我工,載欣載舞,獻茲九鼎,寶於萬古。”蔣介石知道後,大罵朱家驊:“這是無恥!”“太糊塗,是侮辱我!”“這種做法,不僅給我侮辱,也給黨侮辱,怎樣對得起總理在天之靈?”

殷汝耕在1935年成立冀東政府,抗戰勝利後被捕。在獄中,他終日念佛,了無嗔意,被判處槍斃時,還從容得很。檢察官問他有沒有遺言要留,他說:“我很奇怪,當初不是要我組織冀東政府的?為什麽今天要槍斃我?”

1946年,政協會議召開前夕,蔣介石對章伯鈞、羅隆基放話說:除了國防部長、外交部長,要當什麽部長都行!章伯鈞說:“就是給我幹國防部長、外交部長,我也不幹!”羅隆基則說:“我要當就要當外交部長,我能講一口呱呱叫的英語,保證能當一個呱呱叫的外交部長!”

張愛玲說:“活在中國就有這樣可愛:臟與亂與憂傷之中,到處會發現珍貴的東西。”

20世紀50年代,蘇聯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上天。沈從文對人說:“啊呀!真了不起呀!那麽大的一個東西搞上了天……嗯,嗯,說老實話,為這喜事,我都想入個黨做個紀念。”

殷海光臨死前,徐復觀去看望他,他對徐承認自己以前的某些說法不對。他對徐復觀這樣說:“相識二十多年來,先生常為海光提到時厭惡的人物之一,但亦為海光心靈深處所激賞的人物之一。”徐復觀則以為,二十年來,在文化思想上他所遇到的最大麻煩,多半與殷海光有關。得到殷海光死訊時,徐曾繞室仿徨地自言自語:“今後的生活更寂寞了,再沒有一個可以談天的人了。”被他的太太聽到,立刻責備說:“你怎能說這種話!你說這種話,對得起其他的朋友嗎?”

20世紀60年代,為了揭露向達鄙視靠馬列做學問的“陰暗心理”,翦伯贊舉例證明說:“北大老教授湯用彤在《魏晉南北朝佛教史》再版時,作了個後記,裏面說到自己‘試圖用馬列主義的觀點指出本書的缺點’。向達看了則說:‘這是降低身份。’”

“文革”中,洪辛幾遭沒頂之災,他被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於是來了個“你說什麽我就承認什麽”,甚至加上荒唐的編造,叫做“雙料特務”,這些自然以後都澄清了,他什麽也不是。人問他為什麽要這樣做,這個不善言辭的老實人說:“反正遲早要推翻的。”

1971年9月下旬,李劫夫從偷聽到的外電中得知,中國有一架飛機飛到外蒙時墜毀了,中國內部出了事,毛澤東病重了。到10月國慶,李又看到北京沒有像往年那樣舉行慶祝,便胡猜可能是毛澤東病重,已由林彪接了班。於是,他便又來了創作歌曲的癮,想提前草作一首慶祝林彪接班的歌,便在一張紙上寫出了《緊跟林主席向前進》的歌曲題目,他的妻子張洛進來看了:“你現在寫這個幹什麽?趕快別寫了。”

周一良著《畢竟是書生》,或有論者以為周無反省之心,或有弟子朋輩以為周自責太過,承擔了不必承擔、也無法承擔的內疚。據說,周是有勇氣、良心的,他坦然將某位老先生匿名寄來的字條“無恥之尤”壓在玻璃板下。錢文忠以為,“畢竟是書生”不是膽怯的求恕之詞,其中包含著一股極難領略的傲然之氣。對晚輩,周一良只在認為孺子可教時,才會在字幅上鈐上“畢竟是書生”之印,否則只蓋白文名章。

蔣介石死後,錢穆自稱“內心震悼,不知所措。日常閱覽寫作,無可持續,唯坐電視機前,看各方吊祭情況,稍遣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