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北魏政權後期的戰爭模式(第3/13頁)

按照元宏的設想,魏軍“將臨江水”[15],再現當年拓跋燾兵至瓜步的一幕。但此時南齊主力崔慧景、裴叔業所部已開到鐘離附近。而且三月將至,春水漸漲,齊軍艦隊已自海口駛入淮河,魏軍主力有被隔絕於淮河南的危險。元宏不甘心在一城未下的情況下撤軍,一時頗有騎虎難下之感。但此時元宏妻兄(亦是妹夫)司徒馮誕病死於軍中,次日元宏便借機宣布班師,結束了第一次南征。在齊軍威脅之下,魏軍主力的撤退極為狼狽,有萬余名士兵被遺留在淮河中心的洲島之上,在向齊軍交納了五百匹戰馬之後,才被允許渡回北岸。[16]

對第一次南征的總結

元宏第一次南征歷時近半年,雖然一度對南齊形成巨大的軍事威脅,最終卻未能取得任何拓地或殲敵戰果,攻南陽的西路軍還有重大傷亡。這次失利的原因主要是:

第一,戰前準備不充分,時機選擇不正確。在洛陽新都營建之際,難以進行充分的戰備動員,就匆忙投入了戰事。且戰事開始時已是太和十八年(494年)十二月,春季馬上就要來臨,但元宏沒有考慮這些因素。

第二,全線進攻,平均使用兵力,沒有明確的主攻方向和戰略目的。

第三,將帥選用多不得人。元宏的門第和身份觀念嚴重,選擇將帥更多地重視其出身和是否有文化,而不重視軍事經驗。受命指揮中路軍進攻義陽的劉昶是劉宋宗室,才智低下,“天性褊躁,喜怒不恒”,在北魏朝會上從來都是諸王捉弄的玩物,卻被委以方面之任;[17]西路軍將領之一盧淵出自有文化的河北望族,但沒有任何軍事經驗和戰爭勇氣,在受命出征前他就向元宏表示“臣本儒生,頗聞俎豆,軍旅之事,未之學也。惟陛下裁之”。但元宏不為所動,最終釀成慘敗。[18]

在班師途中,元宏也在總結這次南征的經驗教訓。當北返至黃河石濟津渡口時,老臣高閭迎駕朝見,元宏在談話中對自己的決策進行了辯護:

車駕還幸石濟,閭朝於行宮。高祖謂閭曰:“朕往年之意,不欲決征,但兵士已集,恐為幽王之失,不容中止。發洛之日,正欲至於懸瓠,以觀形勢。然機不可失,遂至淮南。而彼諸將,並列州鎮,至無所獲,定由晚一月日故也。”

閭對曰:“人皆是其所事,而非其所不事,猶犬之吠非其主。且古者攻戰之法,倍則攻之,十則圍之。聖駕親戎,誠應大捷,所以無大獲者,良由兵少故也。且徙都者,天下之大事,今京邑甫爾,庶事草創,臣聞《詩》雲‘惠此中國,以綏四方。’臣願陛下從容伊瀍,優遊京洛,使德被四海,中國緝寧,然後向化之徒,自然樂附。”

高祖曰:“願從容伊瀍,實亦不少,但未獲耳。”……[19]

按元宏的說法,此次南征本是貿然之舉,去年自己並未決心出征,但已經進行了征兵動員,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初到懸瓠時只是想觀察一下前線形勢,但又覺得有戰機,就率主力渡過了淮河。至於未能取得任何戰果,他歸因於戰事開始較晚,因進入春夏季節而被迫退兵,如果再有一個月的時間,戰果應當不止於此。

高閭則認為失利的根本原因是兵力不夠,“所以無大獲者,良由兵少故也”,營建新都占用了太多兵力,“京邑甫爾,庶事草創”,建議暫時放棄對齊戰事。孝文帝暫時沒有接受高閭“良由兵少”的總結,他認為“實亦不少,但未獲耳”[20]。

返回洛陽一年後,到太和二十一年(497年),元宏決心再度發起南征。他與李沖等群臣討論上次南征的教訓,就采用了高閭“兵少”的解釋。他說,太和十七年從平城南下時,自己“擁二十萬眾”,兵力充足,但因遷都之決策而中止了南伐,所謂“此人事之盛,而非天時”;上次(太和十九至二十年)的南征“天時乃可,而闕人事,又致不捷”[21]。這裏元宏理解的“人事”主要就是集結的兵力。所以他認為,只要征發足夠的兵力,就可以取得對齊戰爭的勝利。

第二次南征

太和二十一年(497年)六月,元宏開始籌備第二次南征,並為此進行了充分的動員:

六月……壬戌,詔冀、定、瀛、相、濟五州發卒二十萬,將以南討。……丁卯,部分六師,以定行留。[22]

冀、定、瀛、相、濟五州都在黃河下遊南北兩岸,是北魏統治腹地,從這裏征發的都是一年期“蕃兵”(參見前文對薛虎子所轄徐州戍兵的分析)。“六師”則是朝廷直轄的禁軍,可見禁軍部分留守洛陽,部分出征。此外參戰的應還有南線邊境戍兵。大致推測,參與出征的禁軍,和邊境原有的駐軍,規模都應在十萬左右。五州軍隊征發和集結都需要一定時間,六月進行征發已經留出了這個提前量。所以到八月,元宏率禁軍離開洛陽,正式開始第二次南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