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北魏政權後期的戰爭模式(第2/13頁)

第一次南征

太和十八年(494年)夏,孝文帝一邊部署遷都事務,一邊試圖發起南征。河南民力此時已用於新都建設,孝文只能從其他地區征兵。但主持日常政務的官員對此不太積極,因為按照常理,北魏政權無力在遷都之際維持大規模戰爭,所以此次征兵因臣僚的怠工而延誤。禦史台官對元澄等尚書官員提出彈劾,批評其在關西動員不力:

車駕南征,征兵秦雍,大期秋季閱集洛陽。道悅以使者治書禦史薛聰、侍禦主文中散元志等,稽違期會,奏舉其罪。又奏兼左仆射、吏部尚書、任城王澄,位總朝右,任屬戎機,兵使會否,曾不檢奏;尚書左丞公孫良職維樞轄,蒙冒莫舉;請以見事免良等所居官。[6]

出土《高道悅墓志》對此事亦有記載:

荊揚未賓,豹尾翾路,星遣飛驲,征兵秦雍,限期季秋,閱集洛陽。而兵使褰違,稽犯軍律,憲省機要,理膺繩究。尚書仆射任城王,地戚人華,寵冠朝右。尚書右丞公孫良,才望沖遠,天心眷遇。皆負氣自高,曲樹私惠。君並禁劾,會□洗咎,由此聲格,遐邇斂屬……[7]

核以墓志,《魏書·高道悅傳》之“秋季”原為“季秋”,即是九月,集結地點是洛陽,正好乘冬季對南齊發起攻勢。此事因牽涉高官太多而不了了之,而集結到洛陽的兵員應遠低於預計人數。

經過一年輾轉,到太和十八年(494年)十一月,孝文帝朝廷回到了初具規模的洛陽。此時,南齊宗室蕭鸞剛剛篡奪帝位,齊政局迅速變幻,各種流言蜂起,邊境有傳聞稱齊“雍州刺史曹虎據襄陽請降”。孝文帝有心乘機發動南伐,但負責政務的李沖和元澄二人反對,他們認為新都洛陽正在營建,暫無實力支持大規模戰爭。孝文也承認“襄陽款問,似當是虛”,曹虎未必真會投降,但他仍認為,即使沒有適當的戰機,也可以借南伐“巡淮、楚,問民之瘼,使彼土蒼生,知君德之所在”[8],即向南方政權及民眾展示自己的德化成果,這也和孝文正在推行的漢化改革密切相關。所以雖然沒有時間進行充分動員準備,孝文仍迅速投入了第一次真正的南征作戰。十二月,按照孝文的部署,魏軍分為四路,對南齊發起進攻,自西向東依次是:[9]

遠西線:“平南將軍劉藻出南鄭”,攻擊漢中地區;稍後,駐防仇池的元英所部也參與到進攻漢中的戰事。這裏是群山地帶,軍隊行動緩慢,但魏軍還是擊潰了齊軍的數座營壘,開始圍攻南鄭,一直持續到次年夏孝文帝在東線宣布撤軍,元英等才撤回仇池方向。[10]和其他幾路魏軍相比,元英這一路戰果最多,但因為地處西陲,對全局戰事影響甚微。

西線:“行征南將軍薛真度督四將出襄陽”,負責接應傳說中的曹虎投誠。因為魏、齊邊界距離襄陽尚遠,這路魏軍的任務是先攻占南陽郡。但魏軍將領城陽王鸞、盧淵、李佐、韋珍等互不統屬,盧淵認為軍糧缺乏,難以遠征,遂先圍攻赭陽縣(今河南省葉縣附近)。幾路魏軍作戰消極,頓兵赭陽城下三個多月。當齊援軍即將趕到時,盧淵率先逃命引起潰敗,被齊軍追殺損失慘重。[11]

中線:“大將軍劉昶出義陽”,在上遊渡過淮河,試圖攻占義陽城。義陽是南齊司州治所,守軍據城抵抗,魏軍遲遲不能破城。當南齊援軍陸續趕到時,孝文帝的撤軍命令也傳達至此,魏軍遂撤回淮北境內。[12]

東線:“徐州刺史元衍出鐘離”,攻擊淮河中遊南岸的壽陽、鐘離等城,試圖在淮南取得立足點。孝文帝本人則率禁軍駐紮懸瓠城,這裏向西南是義陽戰場,向東南是鐘離(包括壽陽)戰場,便於指揮協調。

對於魏軍攻勢,蕭鸞朝廷的反應和劉宋時期的歷次對魏作戰相似,就是堅壁清野,嚴密防守邊界上的重要城池,同時緊急增援被圍困的城市。到太和十九年(495年)一月底,孝文帝看到前線各路都未取得明顯戰果,一座重要城市都沒攻克,遂親率主力渡過淮河。齊人對孝文親征的感觀見諸《南齊書·魏虜傳》:

宏自率眾至壽陽,軍中有黑氈行殿,容二十人坐,輦邊皆三郎曷刺真,槊多白真毦,鐵騎為群,前後相接。步軍皆烏楯槊,綴接以黑蝦蟆幡。牛車及驢、駱駝載軍資妓女,三十許萬人。[13]

可見魏軍對南方人造成的震懾,主要是其軍馬和力畜的眾多。不過“三十許萬人”的數字也有些誇張,《資治通鑒》在收錄這段內容時,改為了“眾號三十萬”[14]。元宏在壽陽八公山流連賦詩,肯定想到了一百一十二年前在這裏兵敗的苻堅。他應當從苻堅的失敗中吸取了一些教訓,最重要的是避免在戰場上做孤注一擲的冒險。隨後,元宏主力循淮河東下,與正在圍攻鐘離城的元衍東路軍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