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生行腳的常態 樂崇輝、劉玉梅口述(第5/12頁)

定:有意思。

樂:就這個姻緣,我和她就結婚了嘛。她還不放心,她說你是大陸人來,將來給她帶哪兒去啊?

定:那時候還想“反攻大陸”呢,呵呵。

樂:對啊,如果她跟著你到大陸,什麽時候回來呢?回來不回來了?有這個疑問在那兒。

劉:這是媽媽的想法。(對樂)對不起啊,我來講一下。

定:非常有意思。

劉:那時候呢,我們不是奉父母之命,是奉兄長之命結婚。他跟哥哥兩個人非常好,像哥兒倆,兩個人,下了班就約到家裏,(或者)上哪兒去玩。我哥哥從日本回來,是一個檢驗所的技正,外頭有人巴結他,有應酬,就帶著他去,我哥哥去了以後回來就跟我嫂子講(用客家語):“阿樂哥,這個孩子真老實哦。人家叫他什麽,他臉就通紅通紅的。”就這樣,我哥哥就看上他了。(眾笑)

我哥哥講就是,我妹妹要嫁出去,台灣人要嫁出去,要做很多的事情,每次回來都會哭哭啼啼的。我妹妹又不會做事,不能嫁出去,嫁出去妯娌多的話會被欺負。你是一個人來的,我妹妹嫁給你好不好?他就這樣跟我哥哥講,他說我現在什麽都沒有,她會吃苦的。我哥哥說,沒有關系,年輕的時候吃苦比老了吃苦好。就這個樣子,我就好丟臉了,為什麽丟臉?哥哥開口讓妹妹嫁給他!

哥哥看上他以後呢,有一天就跟我母親提出來,那時候哥哥住在台北,母親呢住在鄉下。提了以後呢,母親就有點心痛,因為我一天到晚就跟著媽媽身邊長大的,最小嘛對不對。也是按著台灣的規矩,什麽聘金哪,都是按著台灣的規矩,就是同意了。同意了就得到家裏來,打聽家裏是個什麽樣的環境,哥哥也是到同仁堂去打聽,看行不行。

樂:探聽一下。

劉:對,探聽一下。然後呢,媽媽要的多少聘金,她統統都收了,都收了。我心裏還在想呢,哎呀媽媽那麽疼我,為什麽還收我的聘金呢?後來我的姐姐百年的時候呢,一直在寫一個字,就是錢,她寫的五十萬,要給我。我說不可以。我姐姐很有錢,可是我說那是你們家的錢,我不能要這個錢。五十萬是什麽意思我也不知道。等到姐姐走了以後,有一天姐夫拿錢出來,給我,說這個錢是你的,我說怎麽是我的?他說當初你們結婚的時候,你們的聘金和錢,媽媽交給我,利滾利地高利貸借給人家去。

定:喔!

劉:媽媽怕我當初結婚給他帶到大陸去了。她說人家嫁個女兒,一個月回娘家好幾次,你嫁到大陸去了,好幾年都回不來說不定,萬一你被人家給丟了,不要了,你回來路費都沒有,這是給你準備的路費。我聽了心裏很心酸。

定:慈母啊。

劉:母親那麽疼我,所以要把錢給我。我家裏環境很好的,地方裏的名望家庭。所以我當時誤會了媽媽為什麽要收聘金,因為按道理我媽媽不會收我的聘金,加倍給我才對。為什麽呢,一直是個問號。幾十年以後,終於我才體會出來,媽媽的心就是護著女兒,怕我嫁過去萬一不好,要回來沒有路費。那時候五十萬是很大的一筆錢。

我們結婚以後很苦,每個月媽媽還給我二百塊錢,請人家幫我們挑水。我們那時候孩子多,很辛苦,我們沒有錢請人家挑水。

定:你們家是客家人?

劉:客家人。我們是名望世家的人,在鎮上是數一數二的。新竹縣新埔鎮客家村,姓劉。卯金刀劉。注54我們家呢,台灣光復的時候,我父親啊,他好高興啊,就請他教私人的私塾,在我們家裏邀左右鄰居的小孩子來念書。那時候我也是跟著念,以後呢,到學校去了,因為馬上時代就轉變了麽,對不對。一直念的日文,後來寫作文又是寫中文,我也不曉得我寫的是什麽,我寫得亂七八糟,老師可能也不會。我父親很熱心地方上,我們新埔鎮現在還有新埔鎮的中學,那塊地是我們家裏捐的。從我們家附近可以看得到的,一直到另外一個鄉鎮去的路邊的稻田,都是我們家的地。那時候陳誠搞三七五減租……

定:減租你們受很大的影響嗎?

劉:很大的影響,我們的地都沒有啦。每年會發給我們一點錢而已。

樂:一看大陸搞土改了,台灣就也跟著鬧。因為大陸改了,台灣你不改不行啊。所以在台灣也變成這樣。

劉:我父親那時候一趟一趟地寫信啊,寫給陳誠,台灣省的省長,都是用毛筆寫的,我父親對我們中國非常愛國的這種,因為我們的祖先是從大陸過來的麽。

樂:她們是廣東饒平。

劉:我們是饒平人,不過我現在會聽不會講。我來這裏已經是好幾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