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佘幼芝口述(第3/5頁)

祭奠袁大將軍的時候,我父母他們穿著白,戴著孝,站在棺材前面。那時有錢的人都得念經,要沒有大錢就請和尚,7個和尚,5個和尚,或者3個和尚來超度亡靈。那時我們家就念4房經:和尚經、老道經、喇嘛經、姑子經。照片上都有,那時我家有家譜,還有從明朝就留下來的照片。到民國時候,康有為的時候才給立的這碑,吳榮光題的詞,他是廣東南海人。注5

定:乾隆皇帝發現你們以前的一百五十幾年你們幹什麽?

佘:那時候我們這兒是老義園,龍潭湖那兒是新義園。都是埋廣東人。我們舊園都埋滿了嘛,就在龍潭湖開個新園,請個姓劉的看著那個園。在廣安門外還有一大片地,雇人種,請我伯母娘家的弟弟看著,都是我們家的地方。每年我們家種棗樹,熟的時候就賣給那棗販子,好比你包幾棵樹,就給我家多少錢,你自己打去。我們家還雇個夥計,開作坊,做一種刮絨活,是一種手工藝的活兒,由蠶吐了絲以後,把絲纏在一個板上,用牛骨頭做的刀這麽刮,把絲刮成絨,做什麽枕頭啊,當時出口的。歲數大的老街坊還有幹過這個活兒的,那板子呀我還看見過。生活還過得去。我父親、伯父他們都在家,都不工作。

解放以後清理這些園,我們把30多間房子、兩個院子,還有買賣,都交給國家了,就恐怕落一個地主(就擔心被劃為地主)。那靠什麽生活呢,國民黨第十九路軍軍長蔡廷鍇,由他在北京成立一個廣東保管財產委員會,注6他是主委,我們那時都管他叫蔡主委,每個月到他那兒,他給我們二百多斤小米。我就記得跟我母親坐洋車包月車,到南新街我們順德會館,注7他跟那兒住。到他那兒領小米去。到五幾年國家又把房子和地都還給我們了。後來我們家又把房子交出去了。

1952年毛主席說要把墳都遷到城外去,我伯父那時還在呢,他就特別著急,就立馬找柳亞子、葉恭綽、章士釗、李濟深他們這些人,我們都是廣東人哪,注8我伯父跟他們都是老世交似的。這4人給毛主席上的書,葉恭綽執的筆。5月14號上的書,16號毛主席就批給彭真了。毛主席批示是:“請彭真同志查明處理,我意袁崇煥祠若無大礙,應予保存,毛澤東,五月十六日。”注9當時就把我們這兒給重新修了。

那時一到清明,前三天就有人來把院給壓平,那真是黃土墊道,清水潑街。中央首長們9點鐘就來,下午3點他們才走,跟這兒吃頓中午飯,開個小型的研討會。鄧拓了,吳晗了,我聽說周總理也來過,朱德是每年必到,英雄愛英雄嘛。吳晗是年年來,他是搞明史的,葉劍英也年年來,他是廣東人哪。

定宜莊與佘幼芝2001年在佘幼芝舊居(佟鴻舉攝)

我們這兒現在環境不好,這院子根本就面目全非了。1955年時由教育局和人民政府跟我的伯父談,說你們的地方特別大,要在這兒蓋一個學校。我們家都是讀書人,我先祖就說過要我們讀書,讀書好明白事理,好知道怎麽樣報效祖國。做人並不難,做一個好人壞人的問題。所以從明朝到現在我們家是讀書人。並且我們生在崇文區長在崇文區,也知道唯有崇文區最落後,龍須溝不就在我們這兒麽,凈是擡大杠的,搬大煤子兒的,撿煤核的,拉洋車的,倒水的,都是幹這個的。要提高這些人的素質,就得學習。所以我伯父就答應了,把我們後院落的一角就給了中學了。那時我們還在裏邊住呢,我們就從裏院搬到外院去了。這屋是我爸爸的親姐姐住,南房是我表嫂,都是姓佘的。

定:你們叫佘家營子,這兒就應該有好多好多姓佘的了。

佘:不是,是因為地方都是我們家的。我們家還有個特殊的情況,我們一直沒有搬過家,按說也該有好幾千口、好幾萬口人了吧,可是到現在我們家才6口人,因為我們家是代代單傳。乾隆皇帝沒有發現我們的時候就單傳,人一直不多。我們家沒有活過七十的,都是50多歲60多歲就死了,我伯父是63歲,我伯母是60多歲。還一件我們家沒有得過慢性病的,都是得病就死,倒不受罪。我老祖是一個人,我爺爺是老哥兒7個,可是就剩我爺爺一個人了,並且我爺爺還過繼給人家了,叫佘恩兆。我們家姑娘特別多,我有3個姑奶奶。我父親1948年就死了。我母親生了10個孩子,我行九,我有6個哥哥,兩個姐姐一個妹妹,我妹妹要活著今年都六十了,都死掉了,一天就死倆,上午死我姐姐,下午死一個7歲的哥哥,死得特明白,都死在天花上。現在到我這代,我有兩個叔伯姐姐,一個叔伯哥哥,一個侄子,侄子有一個小孩兒,就是我侄孫子,就這6個人。我就覺得這可能是天意,上天給佘家這個任務,就是守這個墓。要不怎麽那麽巧呢。哥兒們多了就要分財產、分地產哪,那誰還守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