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東亞的大半島(第4/6頁)

中國人占領了西部的高山地區之後,又開始慢慢向東部擴展。洶湧的黃河激流攜帶著數百萬噸黃泥,沉積到下遊平原,使那裏的土地變得更加肥沃,足以養活不斷膨脹的人口。隨著黃河的變遷,中國人也跟著遷徙,在公元前2000年(羅馬出現的1500年前),中國人就已經到達長江流域,他們的帝國中心也開始從黃河流域慢慢轉移到東部大平原上。

公元前6世紀至前3世紀,中國出現了三位偉大的道德大師:孔子、孟子和老子。這三位聖人出現之前,中國人的宗教思想如何,我們不得而知。當然,身為造物力量的淵源,大自然理應受到膜拜,尤其是那些完全靠天吃飯的人,對大自然更是頂禮膜拜,絕不敢產生一絲一毫的不敬。孔子、孟子和老子與耶穌、釋迦牟尼以及穆罕默德不能相提並論,因為他們並不是宗教創始人。

首先,他們的道德教義是建立在“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的基礎之上,認為人並非天生就是大智大勇的人,只是凡夫俗子而已,但是如果一個人能勤奮好學,謙虛謹慎,認真聆聽長者與智者的教誨,肯定會有所作為的。從我們基督徒的角度看,這三個人所宣揚的觀點是過於世俗化和功利化的唯物主義思想。他們都沒有宣揚過人以善報惡或者逆來順受之類的思想,他們不相信凡夫俗子會有這樣的高尚情操以至達到這樣的精神境界,而且他們自己也在懷疑,這樣的行為準則是否能夠真正成為整個社會的最高利益。所以,他們說,惡人自有惡報,好人應該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做到忠信仁義,尊崇先人。

這三位中國哲學家所宣揚的道德思想內容不多,而且每一位都有自身的不足之處。我並不是說這種道德體系比我們的好,或者不好,但這種思想的確具有某些非常明顯的優點,它至少使這個講數種方言(中國北方人與南方人交流就如瑞士人與意大利人交流一樣困難)、生活在各式各樣環境中的4億中國人能夠擁有一個共性,那就是對人生榮辱沉浮的達觀態度,也就是一種實際的人生哲學。正是這種哲學態度支撐著無數境遇悲慘的下層人民承受很大的勞苦,走完自己的一生,而如果一個歐洲人或者美國人面對同樣的磨難,就會垮掉或者自殺了事。

孔子、老子和孟子的這些樸素的哲學思想,幾乎每個人都能理解。如果你不信,你可以看一下中國人4000年的同化奇跡。這種同化奇跡是非常反常和難以置信的。在公元10世紀時,中國被一個更大的帝國——蒙古大帝國吞並,這個大帝國的疆域遼闊廣大,東起太平洋,西抵波羅的海,但是這些蒙古帝王卻都和忽必烈一個下場,最後都被同化成漢人。蒙古王朝滅亡後,繼之而起的是中國最後一個漢家王朝——明朝(1368—1644年)。後來,這個王朝又被滿洲一個韃靼國王推翻,建起了大清帝國。雖然當時的滿洲統治者征服了漢人,強迫漢人留起了辮子,剃光了前面的頭發,以作為對滿族人的屈服。但是,他們仍然被同化得比漢人還更像漢人。

自從滿洲人入主中原,中國就天下太平了。大清王朝只需把海港守住以防範西方的外國侵略者,便可高枕無憂。於是,中國的文明進程終於有了一時的靜息,但是它一旦停歇下來,整個國家就立即失去了活力,比任何其他國家都僵化保守。它的政治專制比十月革命之前的俄國政治體制還嚴厲,文學被凍結了,甚至那曾經無與倫比的科學也不再發展,如果還有人發明什麽新玩意兒,他立即就會遭到他人的恥笑,甚至中國無可比擬的藝術也墨守成規,就像古老的拜占庭鑲嵌畫一樣,開始流於形式。中國完全與世隔絕了,他們沒有機會知道外面的世界在做什麽。閉關鎖國的民族總是夜郎自大、盲目樂觀地認為自己是最強大的,認為他們的軍隊是戰無不勝、天下無敵的,認為他們的藝術也是人類一切藝術中最精彩絕倫的,還認為他們的風俗習慣、風土人情也遠遠比別國優越,如果拿外國作標準來衡量中國,簡直是荒唐透頂。然而,所有試圖排外的國家,最終的結局只能是不幸。

自16世紀上半葉以來,中國才允許少數幾個“洋鬼子”進入太平洋沿岸的幾個貿易港口城市。這些主要來自葡萄牙、英國和荷蘭的不幸的“洋鬼子”在這裏的社會地位很低,他們在中國的地位,如同剛好與弗吉尼亞州早期殖民者的後裔搭乘同一條船的黑人醫生。

英國人在1816年派阿默斯特勛爵(他在1817年去聖赫勒拿島拜訪過拿破侖)來覲見天子,希望中國天子對英國商人給予庇護,改善他們在廣州的待遇。阿默斯特勛爵被告知,他能否上朝覲見天子決定於他是否願意在禦殿前磕頭。所謂“磕頭”,講文雅一點兒,就是“在皇帝的宮殿中,以頭三次觸地”。這對一個荷蘭船長來說是辦得到的,因為他明白,只要他在皇帝面前磕了頭,他就能把大量的茶葉和香料帶回去,一生享用不盡。但是,阿默斯特不是船長,他是英國國王的代表,於是他斷然拒絕了這一要求,結果他甚至連北京的城門都沒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