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驚艷

入住率並不高的鐘山美廬在夜幕中顯得更加寂寥空曠,曹蒹葭屈膝坐在椅子上,摩挲手腕上那枚富貴在婚禮上代表家長送給她的玉鐲子,怔怔出神,她已經讓黃養神將張有根一家送出鐘山美廬,並且讓他送一幅字畫去金陵飯店,一切安排妥當,她依然沒有離開這座紫金山南麓別墅的意圖,房地產商開盤前都會預留一些位置優越的房子給熟人或者大人物,這一套也不例外,幾乎位於別墅群頂點,具備一覽眾山小的底氣,手術成功後的陳象爻已經恢復視力,她拿著一個墊子來到陽台,柔聲道:“姐,天涼,你又有身孕,墊上這個吧。”

曹蒹葭沒有拒絕陳象爻這位“學生”的好意,這兩個月她一直傾囊相授,陳象爻也融會貫通,一個巧妙傳授,一個勤懇吸收,配合默契,也越來越心有靈犀,陳象爻本來就心無雜念,所以看人看事往往可以不被遮蔽直指本心,她蹲在曹蒹葭身邊,輕聲道:“姐,你為什麽不去慈善晚宴,你也說過現在家族不會把你對你撕破婚約的不滿轉嫁給浮生哥,他又見到了學生時代單相思過的女孩子,身邊還有個出色的情敵式同齡人,我覺得你一出場,一定能把他們打敗得落花流水。姐是擔心搶走浮生哥的光彩嗎?”

“象爻,現在你還小,等你找到值得自己托付終生、不顧一切都想要替他生個孩子的男人,你就會明白。”曹蒹葭撫摸著陳象爻的腦袋。

陳象爻陪著曹蒹葭一起眺望遠方。

“就算不能親眼見到自己丈夫挺直腰杆的那一刻,我也知道二狗是一個可以頂天立地的男人。”曹蒹葭微笑道,“從一開始每天五點鐘準時回家吃飯,到最遲晚上11點,再到淩晨,他越來越忙,圖什麽?一個最大幸福就是餓了能吃上飽飯困了能有媳婦暖被窩的男人,除了給娘和爺爺的墳墓修得好一點,他其實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太具體的野心,他比在深山裏更勤勞地在這裏在那裏下套子抓城市裏比野山跳更狡猾比黑瞎子更兇悍的獵物,都是被我逼的,因為我這個狠心的媳婦讓他不得不去做一件一件辛苦的差事,象爻,你以為二狗不想停下來歇口氣,不想在鐘山美廬住上一晚,不想學著那些城裏有錢人一樣橫行跋扈?不想嚷著‘我能開著車進出省委大院’?他比誰都想,但他知道我不同意,他要付出雙倍汗水地去拼搏,去出一口氣,讓南京,讓曹家的人,讓我,都知道當初那個叫曹蒹葭的女人交給他身無分文的陳二狗,是天底下最正確的事。”

陳象爻默然。

曹蒹葭呼出一口氣,笑道:“我在等,等著二狗一個一個耳光還回去,童心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

陳浮生沉默而安靜地站在門口,台上主持人讓兩名戴白手套的負責人員將那幅長兩米寬40厘米的草書小心翼翼展開,陳浮生習慣性地輕微弓著身子,這幅字畫是曹蒹葭前幾天讓他寫的,宣紙筆墨都早早準備好,說是讓陳浮生隨便寫點,唐詩宋詞元曲都無所謂,陳浮生一時興起就寫了瘋癲老頭當年最鐘情的《寄辛幼安和見懷韻》,卻也不見媳婦要掛在哪裏,沒想到今晚會出現在慈善晚宴,而且還是壓軸拍品,陳浮生不怕出醜,兒時沙地上一段《老子河上公章句》就能讓李姓老人刮目相看,20年後一幅大氣磅礴的草書又能丟人到哪裏去。

“這幅《寄辛幼安和見懷韻》起拍價是……”主持人望著手中那張小紙條,愣了一下,轉頭望向遠處的負責人,那位慈善晚宴的發起者朝主持人點點頭。主持人略微為難地硬著頭皮道:“起拍價是1塊錢。”

嘩然。

此刻投影儀已經將那幅草書投放到大屏幕上,錢子項和陳春雷同時說了一聲好字。《寄辛幼安和見懷韻》不是章草也非今草,而是狂草,書法精湛的錢子項感慨道:“一氣呵成,滿紙龍蛇飛動,沒想到這孩子藏了這麽久。”

陳春雷雖不如錢老爺子日日練筆,但能讓後輩被譽為出身書香門第而僅僅是高幹子弟,足見其功底,由衷感慨道:“這幅大草,如果不點破是陳浮生的作品,我還以為是哪位世外高人的墨寶。一筆生出數字,隔行之間氣勢不斷,不弱反強,韓昌黎說張旭草書‘怨恨、思慕、酣醉、無聊、不平,而有動於心,必於草書揮毫發之’,故狂草學張旭最難,難在風骨。難得,實屬難得!”

錢老爺子頗為得意地哈哈大笑道:“春雷,你瞧瞧後面幾桌那些人,恐怕連我義子寫了什麽都不知道,能認出一兩個字就算燒高香嘍。至於龍川先生的《寄辛幼安和見懷韻》,能完整背出來的也寥寥無幾吧?”

陳春雷聯想到當日陳浮生在家與他下棋較量時不惜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殺伐決斷,不禁慨然唏噓,道:“老錢,你找到一個能繼承你衣缽的年輕人了。你可別讓他走錯路,否則太可惜了。你要是對我還算放心,就把他放到黨校裏去一段日子,這不眼下我們省有個千名民營企業家後備人才培養計劃正在執行,名單是已經確定,不過我破例開個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