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孽畜,現出原形

魏端公獨自回到別墅,司機兼保鏢站在院子門口,陰沉沉目送王虎剩離開,像一頭陰暗處伺機而動的豹子,他的狠,並不虛張聲勢,也不是借著魏端公玩狐假虎威那一套,按照南京圈子的說法郭割虜就是一把開了鋒破過膛的斬馬刀,透著一股冷冽。魏端公走進院子的時候拍了拍這個年輕男人的肩膀,道:“以後見著這幾個人,給點笑臉,緊繃著一張閻王臉,二狗他們又沒欠你錢。跟你說過多少遍了,笑裏藏刀比金剛怒目更適合生存,所以我說你不適合做老大,一輩子打雜的勞碌命。”

郭割虜平靜道:“動腦子不是我的強項,魏爺,你哪天要是真金盆洗手了,我就跟你一起退出圈子,繼續給你開車。”

魏端公走進別墅,搖頭道:“你不能退,你退了我會死得很慘,我這些年四面樹敵,瞧我不順眼的人海了去,一下去,手裏沒了人馬,指不定當天就會被人陰死。有你在台面上撐著,雖然成不了大氣候,但好歹讓那群龜孫子一時半會不敢輕舉妄動,我吃飯睡覺玩女人也安穩。我也沒大野心,活到六十歲,生個兒子,把小崽子活蹦亂跳養到十歲,盡了父親的一部分責任,再死,就沒有怨言了。”

郭割虜皺了皺眉頭,最終還是沒有說話,這個主子腦子裏想什麽,他始終想不透,郭割虜每次走進書房看到滿屋子的書籍就頭痛,什麽《撼龍經》、《人性的高貴與卑劣》,什麽尼采什麽笛卡爾,什麽楊筠松什麽陳老摶,沒讀過幾年書的郭割虜都本能抗拒,魏端公丟給他一本《道德經》,讀了十幾年還是沒修出平常心養成恬淡性,還是出道伊始的那條山野獨狼,一出山就想咬人,所以魏端公一直沒讓他進入商界,是怕他一個一言不合就在談判桌上把對手打成殘疾。郭割虜是個粗人,搭配著陰柔滔天的魏端公,也是一對在江浙滬頗有趣的組合,浙江的“老佛爺”澹台浮萍和瘸子狗姚尾巴,上海的竹葉青和光頭蒙沖,都是名聲不小的搭配。

郭割虜跟著魏端公來到二樓僻靜而空曠的恢宏書房,關掉燈,打開投影儀,輕聲道:“黑龍江省小興安嶺張家寨的地形都拍攝下來了,陳二狗爺爺和張三千父母的墳地都按照你的要求,從各個角度拍照錄像。”

魏端公環胸坐在雕龍黃楊木大椅中央,眼神陰晴不定地望著一張張幻燈片,在張家寨全貌俯瞰圖照片上停留了七八分鐘,嘖嘖稱奇,張三千父親的墳地也研究了兩三分鐘,搖了搖頭,等到張三千娘的墳墓放映出來,魏端公一陣心驚,越看越透著玄乎,越琢磨越震撼,喃喃自語道:“怪不得,有這麽樁大陰德庇護著。”

郭割虜不懂其中的門道,只能閉嘴,因為他的主子魏端公是個大妙人,寧肯要一個啞巴在身邊站著做擺設,也不要一堆聒噪的嘍啰對他歌功頌德。

最後一張幻燈片是陳二狗爺爺的墳墓,一個不起眼的小土包,所幸沒有雜草,否則誰都認不出那是一個葬人的地,不像先前的地點都有四個方向甚至是遠近的拍攝,這座墳也許是太寒磣的緣故,拍攝的人只提供給魏端公一張圖片,魏端公摸了摸下巴,道:“瞧不出大學問,難道是我多心了?如果真是那個讓錢塘陸老欠了半壺虎跑茶的高人,沒理由找這麽個破地方下葬,奇了怪了。再不入世的半神仙,不管如何與世無爭淡泊脫俗,也不該在這件事情上馬虎啊。”

郭割虜小聲問道:“魏爺,哪裏不對勁?”

魏端公沒有答話,關掉投影儀,卻沒開燈,沉默於黑漆漆的環境,幾分鐘後點燃一根煙卻沒有抽,把煙放在煙灰缸上,任由它燃燒,一根煙燒盡,才讓郭割虜開燈,道:“你看三千那孩子怎麽樣?”

“我不喜歡。”

郭割虜很快補充了一句,“但是棵絕好苗子,好好培養,說不定能變成第二個李誇父或者張小花。”

“有你這句話就足了。”

魏端公起身笑道,像喝了最醇的女兒紅,微醉醺醺,道:“我估摸著這輩子是真沒命在娘們肚裏種出兒子來,所以打算收張三千為義子,再觀察一段日子,我也得等上海那案子告一段落,各方面都穩下來,我就找陳二狗說這事,他似乎沒理由反對。”

郭割虜神色淡然,望向窗外,眼神一如既往的清澈冷冽,像他袖管裏洗澡睡覺都不肯摘下的一抹刀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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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二狗按照土法子做了杆紮槍,這是張家寨獵戶人手一根的近距離狩獵兵器,杆長一米多到兩米都有,陳二狗留在張家寨的紮槍有兩根,一根兩米左右,還有一根長到離譜,那根槍不好使喚,只是白熊死後陳二狗悲憤之下的作品,他跟富貴找了那頭罪魁禍首的東北虎這麽多年,撞見過兩次,能在陷入癲狂的陳二狗和手持巨大牛角弓的陳富貴夾擊下遁走,足見那長白山之王能咬死白熊不是偶然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