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大流氓魏公公

晚飯吃了蛇肉喝了蛇湯,魏端公大飽了一次口福,配上讓陳二狗加了點草藥的小酒,一頓飯吃得酣暢淋漓,摸著肚子叼著煙,魏端公懶洋洋走在小區內,眼角余光突然瞄到一個很容易被記住的身影,王虎剩,魏端公嘴角上揚了一分細微弧度,笑得玩味,故意不去理睬那個比他矮將近一個腦袋的有趣家夥,魏端公也玩古董,知道真正的好東西十有八九不在市場上,拍賣會偶爾有一兩樣讓人驚艷的玩意,但價格高了,要想低價弄到讓外人眼紅的寶貝就需要身後那位“小爺”,魏端公肯定經王虎剩那雙手的國寶級文物未必就比大收藏家來得少。要不是從非正常渠道了解到底細,魏端公一定會走眼,沒法子瞧出這家夥還是個有大故事有來頭的猛人,魏端公一根煙抽完,安心在山水華門做保安的王虎剩還沒上前搭話,等到魏端公掏出煙抽第二根,王虎剩才快步跟上,魏端公恰好將那根煙順水推舟遞給他,並且還替他點上,王虎剩也沒矯情地露出受寵若驚那一類臉色,一是不清楚魏端公冰山下的根基,二來王虎剩好歹也是刨墳挖墓那一行業的榜眼,又沒把柄在魏端公手裏,他也懶得表演一番早就爐火純青的卑躬屈膝,等魏端公把自己那根黃鶴樓點上,王虎剩這才開口道:“魏爺,看得出來,你對風水和毛筆字都有研究,還不僅僅是抓住了皮毛,已經登堂入室,放在今天,很不簡單。”

“放在我身上其實也簡單。”

魏端公吐出一個煙圈,輕笑道:“我呢,是苦地方出來的人,運氣不錯,年輕的時候也肯打拼,靠著一點小聰明賺了點錢,買了房子買了車買了女人,然後問題就來了,我不知道怎麽把血汗錢花出去,你說尷尬不?加上經歷過一些波折和起落,幹脆就靜下心來練練字,看看書,跟幾個老前輩喝茶下棋,二三十年下來,總算摘掉了暴發戶的帽子,這事情,誰做了二三十年都有我今天的那點皮毛見識。”

“謙虛了。”王虎剩搖頭笑道,一張嘴,就露出那一口缺了半顆門牙的暗黃色牙齒,他這種人就算西裝革履坐在西餐廳,也會被認作是一離開餐桌就回到農村旮旯頭扛鋤頭的農民,最好也是工地上搬運水泥的外來務工人員,世上千裏馬不少,少的是伯樂,關鍵是王虎剩這匹馬還從不叫喚,狗不叫還能咬人,瘦骨嶙峋的千裏馬就只能被拉去做最下賤的苦力。

“虎剩,說句不該說的,你要真跟錢沒仇,不至於在山水華門做保安吧?當然我不是瞧不起保安這份工作,這就像說讓諸葛亮做私塾先生是沒問題,但總冤枉了那一肚子的錦囊妙計和那一顆大智近妖的腦袋。”魏端公混跡三教九流幾十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自然不俗,到了王虎剩這邊,興許是腦海中“小爺”的形象定了勢,說起話來沒刻意下裏巴人,猶豫了一下,魏端公揚起那只夾煙的手,說了句挺葷素不忌的話,“我這雙手,能摸一線女明星的奶子,為什麽要去摸路邊發廊女的胸?”

“魏爺,一直以為你是個文化人,平日裏聽慣了你的調調,再聽這話,還真不適應。”王虎剩摸著下巴眼神古怪盯著魏端公道。

“早說了,我是窮地方走出來的人,骨子裏糙得很,所以也難怪這一路走來盡是白眼,十幾二十年的冷嘲熱諷都聽得我都耳朵起老繭,沒辦法,娘胎裏帶來的東西,這輩子是改不掉了,有句話說三代人出個貴族,我本來打算生個兒子慢慢培養,結果到現在三個老婆給我生了四個女兒,沒戲。”

魏端公無奈道,說這番話輕描淡寫,三十多年坎坷跌宕最終付與一腔平靜,也許這就是所謂的底蘊,抽完一根煙,點燃他今天的第三根,然後再次給王虎剩點上,似乎是被勾起了心事,心底尋常壓下不去打掃塵埃的往事一點一滴泛起,深吸一口,緩緩吐出,在斜坡上放慢了腳步,擡頭望著一盞盞剛剛亮起的路燈,有些感慨,“魏端公這個名字是年輕的時候一個老和尚幫忙改的,說原先的那個名字不好,我也沒多想,就改了,當時覺得只要姓沒改就成。碰上那位世外高人,也是一段機緣。年輕的時候在江西吃了大虧,四處流竄,不知怎麽就爬上了一座沒什麽名氣的山,山頂有座破道觀,就只有一個披舊袈裟的老和尚,起初看著的確不倫不類,老人話不多,如今想來也沒有什麽字字珠璣,我在那裏躲了一個多星期,下山後,二十多年一路走下來就極少有崴到腳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沾了老人家的佛氣,一直忍著沒敢去打擾他,因為他不讓,我知道現在再去,十成已經房塌人亡,肯定再見不到他,這是我最大的遺憾,比沒兒子傳香火都來得大。虎剩,跟你說這個,我也不瞞你,是因為我知道你是誰,雖然只是個大概,但我確定我這話說出口,沒有對牛彈琴,也不會汙了那老人家,說句托大的,整個江浙滬讓我看得起的人不少,但今天這一席不值錢的話,你還是第二個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