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孩子與蛇,金石氣

接下來一兩個星期魏端公沒少往陳二狗這小窩跑,每次都不會空手,煙肯定是黃鶴樓1916,酒最差也是五糧液,不會帶多,恰好夠一頓飯,跟他講話一樣,點到即止,用王虎剩的話說就是這龜兒子哪怕是放個屁都恰到好處,是成了精的人物,魏端公三天兩頭吃張三千搗騰出來的小酒小菜,吃相談吐都雲淡風輕,讓人覺著這位腰纏萬貫的大款爺純粹是來體驗民間疾苦,但信奉小心駛得萬年船的王虎剩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他這些天沒少琢磨魏端公的心思意圖,只是最終也沒個說得過去的結果,只能作罷,有好酒喝,有好煙抽,還有環肥燕瘦的娘們一飽眼福,王虎剩實在想不出比這更滋潤的日子,順帶著瞧魏端公也順眼許多。

這一天魏端公帶著六條狗逛小區南麓的時候,兩條比特犬第一時間朝山坡嘶吼,其余四條狗立即狂哮不止,樹叢間窸窣作響,魏端公心生警惕,身後的年輕司機搭前幾步,護在主子身前,然後魏端公就看到讓人目瞪口呆的一幕,一個小屁孩翻滾下坡,身上纏繞著一條兩米多的斑斕大蛇,一蛇一人同時滾到路上,那孩子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站起身,成功逮住那條蛇,兩根手指掐住蛇頭,另一只手抓住蛇尾,抖了幾抖,立即把那根原本想要糾纏住他手腕的遒勁黃蛇抖成身軀酥綿,再沒有半點戾氣,算是徹底降伏了那蛇,可見那孩子手勁不小,追這條蛇追了大半個山坡樹叢的孩子咧開嘴,朝著那顆蛇頭露出個心滿意足的燦爛笑臉。

魏端公愣了半天,望著那條比成年人還長出一截的蛇,再看那一身灰塵泥土的孩子,輕喝一聲讓那六條狗安靜下來,笑問道:“三千,這蛇有毒嗎?”

本來打算轉身去向三叔邀功的張三千漫不經心瞥了眼魏端公,道:“有毒咋了,怕蛇就別進山。你們這種城裏人懂個啥子草藥,咬死活該。”

張三千是個閑不住的主,拉了一早上二胡吃完午飯正好半個鐘頭的空閑時間,就跑出來透氣,摸上了山,本來是想掏點鳥窩搗鼓些鳥蛋做菜,結果撞上了這條蛇,就玩起了貓捉老鼠的遊戲,他一直就對魏端公帶著一堆狗逛小區的行徑很不屑,雙手搖晃著那條蛇老氣橫秋道:“六條狗了不起啊,我三叔一條狗就能逮黑瞎子,這些畜生吃得比人好,有屁用,進了山還不是給野豬拱翻。”

魏端公也不生氣這孩子的冷嘲熱諷,他也有自知之明,在張三千眼中他就是個死皮賴臉蹭白飯的家夥,孩子嘛,還很難理解他每次去蹭飯手裏煙酒的潛台詞,但魏端公還真就偏偏喜歡這孩子對著他耍橫,靈氣有了,卻不世故。他饒有興趣望著那根應該叫做黃腹錦蛇的大蛇,這蛇長到兩米就挺稀罕了,真不知道怎麽就折在了三千手裏,魏端公打趣道:“三千,要不你把蛇賣給我,隨你開價格。”

張三千懶得理睬這個暴發戶,甚至沒答話,直接扭頭就跑路。

留下哭笑不得的魏端公和輕輕搖頭的司機,叫割虜的貼身保鏢望著張三千的消瘦背影笑道:“魏爺,這孩子長得秀氣,骨子裏野得很。您似乎也很久沒看到上眼的人了,說實話,看到張三千,我總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倒不是說他長得礙眼,唉,魏爺,我表達能力不行,一時半會跟您解釋不清楚。”

魏端公點頭道:“我知道你的感受,像幹你這行的,對一個人太放松了,都會本能地不舒服,那孩子,跟他三叔陳二狗不一樣,是兩種人。陳二狗再過四五年也差不多三十歲了,晚了點,我尋思著再過幾年就要退出這個圈子,所以不想花太大心思心血到一個性格脾性差不多完全定勢的家夥身上。所以我對三千這孩子的興趣比較大,年紀小,調教培養起來會水到渠成。不說這個,這事等張家寨的地圖出來後再做定論,我先去瞅瞅那條蛇怎麽個處置法,估摸著今天有口福了,真正的野味,你把狗牽回去。”

魏端公來到陳二狗住處,這家夥剛將那黃腹錦蛇去鱗扒皮,王虎剩和張三千蹲在水龍頭邊上做幫手,昨晚還剩小半瓶的茅台酒已經被陳二狗分成三杯,第一杯滴入了蛇血,這一杯茅台酒鮮紅艷麗,第二杯滴入了蛇膽汁,第三杯什麽都沒加,等魏端公出現,陳二狗笑道:“來得正好。”他把第一杯蛇血酒遞給魏端公,第二杯送給張三千,第三杯讓給王虎剩,道:“這是我家傳下來的蛇酒喝法,因為這蛇不太適合浸泡入酒,再說這附近也買不到上好的二鍋頭,就按照這土法子喝酒了,而且虎剩也想嘗嘗三千爆炒蛇肉和蛇骨燉湯的手藝,魏先生晚上有空可以一起來嘗個鮮。”

魏端公一飲而盡,別有滋味。

張三千喝了一半蛇膽酒,小臉通紅,余下半杯酒的遞給陳二狗,陳二狗跟三千從不客氣,知道這娃也喝不光一杯,真一杯下肚就又得躺床上說夢話去了。張三千喝完了酒就很自覺地去練毛筆字,陳二狗則忙著把那條黃腹錦蛇肉骨分離,讓魏端公大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