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狗男女

過程是驚心動魄的,結果是很無趣的,那就是陳二狗按照這群二世祖的要求把那對獠牙卸下來給他們做紀念,然後一幫人用手機在那裏輪個的擺姿勢和那頭嗚咽了半天還不肯死去的野豬照相,主角傻大個反而成為最悠閑的一個人,同樣還是那副笑哈哈的彌勒姿態,只是這一刻瞧在某些人眼中就有種人類看動物上躥下跳後發笑的高深含義。

“這豬留給你們,額外給你一千塊,怎麽樣?”楊凱澤和他女人合影後豪爽道,雖然說沒有親身參與這場捕獵,但光看到這頭戰利品就足夠讓他們興奮好一陣子,他們根本就不貪這堆豬肉,本來就是圖個樂子。

好不容易拆下那對獠牙的陳二狗雙手鮮血淋漓,點點頭,兩千塊到手,值了。

楊凱澤接過獠牙,用掉整整一包餐巾紙才小心翼翼收起它們。陳二狗走到一棵樹底下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靠著樹幹仰視著天空大口喘氣,這種事情果然不是人幹的,被一頭將近五百斤的畜生追著跑,想想就充滿黑色幽默,如果不是富貴第一箭及時射中腿部減緩其速度,那麽不管這畜生最終下場如何,陳二狗今天都得從身上留點東西在這裏,至於是腿還是胳膊就不好說了。

傻大個坐在他身邊把牛角弓放到一旁,陪著陳二狗一起靠著樹幹,沉默不語,也沒從他笑容中瞧出半點完成這項壯舉後該有的得意驕橫,他只是輕輕揉著右臂,看來這連續三次拉滿弓造成了些許的後遺症。

陳二狗甚至沒有對他噓寒問暖的意思,只是閉上眼睛,保持那個仰視天空的姿勢,輕微哼起了小調,一曲《唱臉譜》,京劇味十足,字正腔圓,還真有那麽點意思,一旁的傻大個似乎很享受,閉上眼睛搖晃著腦袋,嘴角抿起,憨傻依舊,與剛才那個“挽雕弓如滿月”的英武形象簡直就是判若兩人。

最喜歡拍照的女人這一次卻沒有掏出相機,她來到樹旁,輕聲道:“以前知道賺錢不容易,但沒能體會到會這麽難。”

“兩千啊!”

陳二狗睜開眼睛,眼巴巴望著天空,像是一只注定一輩子只能呆在這片樹木地下的青蛙,笑容沒有自嘲,也沒有悲哀,幹凈的像是這片松樹林,輕聲感嘆道:“對我來說不少了。”

她蹲下來,突然朝著天空比劃了一個手勢,架構成一個長方形,笑道:“陳二狗,你看,你現在只能看到這麽大的天空,所以你能做到知足,但如果有一天你走出這片土地,看到更多,你還會滿足兩千塊錢嗎?”

陳二狗轉頭看了眼這個有點莫名其妙的女人,看來有錢漂亮又聰明的女人都有傷春悲秋的潛質,很幹脆利落地給出答案:“當然不會。”

“我喜歡該老實的時候就老實的聰明人。”女人很不淑女地發聲大笑,雖然不夠矜持,還有點神經質的嫌疑,卻異常清脆動聽,類似這裏大雪初融時細水長流的聲音,所以陳二狗覺得很舒服,雖然這廝的審美觀談不上苛刻,無非就是身材將就一點臉蛋將就一點聲音將就一點腦子將就一點氣質將就一點,但這麽多將就加在一起,就直接導致了本身屁點資本都沒有的陳二狗處男到現在,雖然瞧不清身邊這個女人的容貌,但陳二狗覺得她八成挺正點,可他的聯想也就點到為止,不奢望進一步發生點什麽,按照陳二狗的思維,既然是個什麽都沒有的窮光蛋,如果再沒有點自知之明,豈不真成了李瘸子那樣的犢子?

那根一動不動站在附近的木頭看著她歡笑的模樣,神情復雜,有訝異有安慰,還有對陳二狗的些許認可,雖然只有一丁點兒。他更多的興趣都放到了傻大個身上,他不是那群懂點弓箭皮毛的愣頭青,拉滿那張牛角弓的意義有多大,恐怕只有他這個內行清楚,他瞥了眼低頭擦拭長弓的傻大個,心中感慨,是塊少見的好料啊。

隨後這群二世祖又打到一些無關痛癢的小動物,前期巨大的勝利很快讓他們失去前進的興趣,於是提出返回村莊,陳二狗自然沒意見,讓富貴留在樹林看著那頭野豬,他準備先把他們送回去後再回來和富貴一起把這頭畜生折騰回家。

一路上極有個性的女人再沒有跟陳二狗說話,只是和那根木頭嘀咕些什麽,因為那頭野豬的緣故,公子哥們看陳二狗的眼神都緩和許多,相安無事地回到村子,一大幫對著越野車東摸西碰的孩子立即鳥獸散。楊凱澤甩給陳二狗25張百元大鈔,還說以後有時間會再來,看著陳二狗仔仔細細數了兩遍錢再放進懷裏的模樣,又惹來他們一陣竊笑。

夕陽西下,給滄桑如老嫗的村子蒙上一層昏黃的垂暮外衣,越野車一輛輛轟鳴發動,令整個村子內跟主人一樣沒見過世面的雞鴨貓狗一起蹦跳起來,陳二狗凝望著那輛掛“沈Y7”牌照的吉普緩緩開啟,眼神純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