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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〇〇八年的春節,秦昭昭又沒有回家,和譚曉燕成傑小兩口一起留在深圳過了年。

  春節過後,火車站已經基本恢復正常發車,譚曉燕打算買車票回家了。成傑原想親自把她送回娘家,但工廠春節只放七天假,假期已經將近尾聲了。他想請假根本請不到,工廠的訂單多人手緊張;加上春節前因為冰雪災害導致廠裏很多外來務工人員沒法回家過年,現在都想趁著年後回一趟,批了一個人就很難不批其他人。所以主管幹脆一個都不批:“誰請假都不批,批了一個就得批兩個三個四個……那活誰來幹啊?”

  秦昭昭讓成傑放心,由她請假陪譚曉燕回家。他自是感激不盡:“那我可就把我老婆兒子托付給你了。”

  她笑著訓他:“嗬,你就是那麽肯定譚曉燕肚子裏裝著的是兒子呀?我警告你,不許重男輕女,是女兒你也要喜歡。”

  在深圳三年,秦昭昭大學畢業後從上海來深圳,是他陪著譚曉燕來火車站接站,他和譚曉燕一樣熱情地歡迎她。

  因為他們工人宿舍不準外人借住,他們特意為她在廠附近的民房租了一間小屋,每天下午下了班譚曉燕就來出租屋陪她,怕她一個人住會害怕。成傑也每晚都到出租屋來,來時從不空手,不是拎著兩個菠蘿就是拎幾截甘蔗。雖然不是什麽貴重的水果,但昭昭心滿意足。他每次來都不會逗留太久,基本上是小坐一會兒,削好水果讓她們吃完了他就走:“你們休息吧。”

  走之前,他會認真地檢查門窗是否關好,然後掏出打火機替她們點好蚊香,再細心地把蚊香擺在離床頭較遠的地方。之所以這麽做他解釋是為避免床單不小心滑落後覆蓋在蚊香上引起火災。秦昭昭當時頗為吃驚於一個男人這般的細致小心。

  而她在深圳找工作的日子裏,成傑是她的活地圖。深圳很大,路線很復雜,有時候出去面試可能要轉三四趟車。每次接到面試通知時,她都不知道要怎麽走,這時成傑就拿出一張地圖詳細地對她講解並寫明路線圖。幾乎每一次去面試,她的口袋裏都揣著成傑寫給她的路線指南。她最終成功地找到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成傑功不可沒。

  她在深圳的第一年並不太順,先後找了兩份工作都沒幹得長久。

  第一家的台灣某企業的深圳辦事處。辦事處不大,不過十來個人,但經理和同事都很好,大家相處得非常和睦愉快。可惜好景不長,她只幹了不到三個月辦事處就改朝換代了。原來經理被召回台灣,另外委派了一名新經理上任。有道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新經理帶著他自己的幾個心腹人馬到任後,辦公室最要緊的幾個職務全換成了他的自己人。秦昭昭經理秘書的位置不保,還要被發配去守倉庫,也就是變相地攆人。她沒法再繼續待下去,只能主動辭職走人。

  她辭職的消息打電話告訴譚曉燕,她馬上派成傑過來接她,因為知道她一個人拿不了那麽多行李。成傑請了半天假,風塵仆仆得從關外趕到關內,把她、還有她那兩大包行李都接回去了。

  真不容易呀!一卷被窩鋪蓋,一通臉盆口杯毛巾衣架,還有一行李箱的衣服。要是沒有個男人來幫忙,秦昭昭只有哭的份。

  第二次找到工作後,又是成傑負責把她和她的行李一起送去新單位的宿含。那是一家新加坡獨資企業,所有經理級別的職員都是由新加坡總公司委派過來的。她一開始在這家公司的人事部做文員。工作半年後,公司銷售部新來了一位劉經理,他想招聘一位能幹的主管。可是人事部門左招一個他不滿意,右招一個他還是不滿意。人事經理幹脆讓他一塊去人才市場選,但他自己選回來的人也是試用了沒多久就以表現不佳炒了人家,然後繼續朝人事部門要人。

  人事部門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後終於找到一個各方面條件都很突出的主管人選。劉經理一開始也認同,可是一個月試用期眼看都快到了,他老人家不知哪根筋不對,又說不行,還得讓人家走人。

  秦昭昭想不通銷售部的主管怎麽就這麽難招呢?那天她在茶水間正好碰到銷售部的文員阿珠,順口就說起這件事:“怎麽這個新主管又不要了?究竟是劉經理脾氣不好,還是他能力不行?”

  她話沒說完,就看到阿珠趕緊豎起食指在嘴邊,示意她不要說話。她拾眼一看,劉經理的身影在茶水間門前一晃,進了斜對面的男廁所。啪——那一下關門聲特別刺耳,震得她心頭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