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帝國女將

道爾頓的長靴踏過沾滿血腥的土地, 獵裝的衣角向下滴血。

他幹脆利落地將短刀從面前的刺客胸膛裏拔出來, 溫熱的鮮血噴泉般高飛而起, 濺到道爾頓身上。屍體重重地摔倒,無神的雙眼看著塔尖林立的天空。

“真是糟糕透頂。”

路維斯樞機皺著眉頭, 他已經換上了一件修士的黑色常服。這位主教先生能夠從上一位教皇的追殺下順利逃走,得益於他不像其他樞機們一樣沉溺於美酒與娼妓,有著苦修士鍛煉身體的習慣, 身手比常人好上許多。

饒是如此, 進入教皇國後遭遇的一系列追殺, 還是令路維斯樞機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限。

抵達教皇國之後,來自卡佩爾家族以及其他教皇候選者的刺客多得簡直令人難以招架。一路過來,路維斯樞機不得不慶幸自己接受了羅蘭女王的幫助, 否則他幾乎不可能順利與自己家族的支援匯合, 更不可能平安無事地抵達聖城。

“路維斯家族會永遠記住女王陛下與您的幫助, ”路維斯樞機莊重地握住掛在胸前的十字架,“請轉告女王陛下——路維斯家族對待自己的朋友從不吝嗇。”

道爾頓一轉手腕,振去獵刀上沾著的血。

其余火槍手也以各自的方式解決了敵人,此刻收攏過來, 肅殺整齊地排列在道爾頓的身後。他們眼下正站在一條陰暗的巷子裏, 道爾頓接過副手遞給他的鬥篷, 一抖, 黑鬥篷在半空中展開,披在他的肩膀上。

他不緊不慢地將收刀入鞘,漫不經心地擡眼看向對面的路維斯樞機——也許還會是未來的教皇先生——毫不掩飾目光中的威脅:“如果您忘了, 我會再來一趟聖城,樞機大人。”

路維斯家族的護衛站在樞機身後,聽到這一點都不客氣的話,面帶怒意。

路維斯樞機本人倒不覺得有什麽。

就算一開始見識了道爾頓率領士兵的本事與他的身手,路維斯樞機還有幾分想要招攬的念頭。但隨著這一路過來的觀察,路維斯樞機已經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這人就是一把桀驁的戰刀,它鋒利無雙卻也難以馴服,往往能割傷想要強行去握住這把刀的人。

除非……

除非是戰刀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的刀柄放到了他人手中。

很難想象,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夠掌控這種危險無比的戰爭武器。

路維斯樞機無法不對遠在羅蘭的那位女王心生敬佩,她雖為女性卻做到很多國王都難以做到的事——當然,有人,比如圖瓦王朝的使者,會覺得她之所以能做到恰恰因為她是女性。多麽愚蠢可笑的想法啊……路維斯樞機每每想到,都忍不住在心中發出輕蔑的嘆息。

一定有比美貌,比感情更重要的,更有力量的東西在這樣的關系中起著決定性的作用。

或者說,正是那樣東西引發了更深層次的戀慕。

路維斯樞機想不明白,那樣東西會是什麽。

“那麽,再見了,”路維斯樞機帶著對羅蘭女王的敬意和戒備,同護送他到聖城的火槍手告別,在登上馬車前,他野心勃勃地舉起十字架,“諸神賜福與你們!”

路維斯家族接應的隊伍很快就離開了,朝著西斯廷大教堂而去。

道爾頓抓了一把被鮮血染濕的頭發,將它們擼到腦後。他的黑發淩亂,陽光掠過起伏的屋檐,將滴水獸怪異的影子投落到他臉上。他仰起頭,看著盡管晴空萬裏卻仍被陰雲和動蕩籠罩的聖城,吸了一口氣。

空氣中彌漫著屍體的腐臭、未來鮮血的腥味以及貧窮無望的掙紮。

“多像一顆正在腐爛的心臟啊,”他喃喃自語。

待在教皇國,待在聖城,每多一天,這種感覺就越深一重。

在道爾頓看來,聖城就像一具龐然的屍骸,在金粉與寶石的裝飾下,老鼠與蒼蠅日復一日地在這屍骸上高歌……聖城,這個天底下所有信徒的神聖之地,密集如槍林的塔樓同交錯縱橫的陰暗小道並存,穿著神聖教袍的神職人員們與興旺發達的娼妓產業並存。多少教士的袍下沒有藏著一兩個私生子,更有甚者如剛剛病逝不久的教皇,他的私生子在這裏更是公然尊貴如諸國的王子公主。

盜賊,娼妓與劫匪。

然而,這就是聖城。

如果放在以前,這些都算不上什麽。可就當人從臭水裏浮出,嗅到過那麽一絲新鮮的空氣,原本習以為常的臟汙腐臭,就會變得難以忍受。

“走吧!”

道爾頓說,毫不留戀地將這個無數人朝聖的地方扔在身後。

“回羅蘭!”

火槍手們發出高興的呼聲。

這一路上,深有感觸的不僅是路維斯樞機,還有道爾頓和這些士兵們。他們看到不少雇傭兵,不少士兵在教皇國得到的待遇——當貴人們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便能夠得到一兩分重視,可當大人物們不需要了,他們就又只能像垃圾一樣被丟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