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十五章(第2/6頁)

齊胖子得意洋洋地說:“有鐵關長罩著,誰敢不給面子?有一回東州海關監控了六個蓋有假海關放行章的集裝箱。我打電話給調查局的陳局長,明確告訴他,這批貨是大聖集團的,請他多多關照。陳局長在東州海關是有名的黑臉包公,他非常清楚,我在玩‘偷梁換柱’。”

我插嘴問他:“什麽是‘偷梁換柱’?”

齊胖子詭道地說:“就是在海關跟蹤這些集裝箱的過程中故意將它放過,讓我找個安全的地方把裏面的貨品換掉,然後再交給海關沒收處理。這樣既可以掩人耳目,又不會造成多大損失。但辦這樣的事幹系太大,陳局長有心扣貨,但又忌諱鐵關長和我的關系,只好向鐵關長匯報,其實就是推卸責任。出了事有你老鐵擔著,和我姓陳的沒關系。鐵局長二話沒說,要求他按我說的辦。結果,我手下的將集裝箱裏的新汽車換成了要報廢的舊汽車,使十二輛汽車順利過關。”

每當我想起齊胖子講的這件事,就覺得這世界被顛覆了,在這個顛覆的世界中,一旦人們對許多惡習以為常,罪惡就不再是惡,甚至成了公理。比如三寸金蓮是對女性的摧殘,是一種罪惡,但古代男人們無不視這種罪惡為美。如今“跑部錢進”也是一種惡,盡管備受詬病,但是由於“利益”二字在作怪,還要專門設立一種叫駐京辦的機構來助長這種惡。幾千年來的社會本質,只有司馬遷說得最透徹,這就是“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專案組領導,我之所以偶爾還擁有嫉惡如仇的激情,是因為我是一個在迷失中尋覓清醒的人,我尋覓的清醒和莎士比亞尋覓的差不多,這就是:“認識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台上指手劃腳的拙劣伶人,登場片刻就在無聲無息中悄然退下;它是愚人所講的故事,充滿著喧囂與騷動,卻找不到任何意義。”

高嚴見我愣神,笑嘻嘻地問:“丁主任,想什麽呢?”我若有所思地說:“今天好像楊厚德開庭,是吧?”

高嚴的嘴角掠過一絲冷笑說:“這就叫一切皆是宿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最終結果不過是成為老虎的一頓大餐而已,那正義最後就是一泡虎屎。”

我自始至終都不明白楊厚德怎麽那麽快就招了,心想高嚴一定知道,便好趣地問:“楊厚德被“雙規”那天,我送他登機,他看我的眼神一副寧死不屈的的樣子,我還以為他真能做到威武不能屈呢,原來竟是個假把式。”

高嚴撇著嘴說:“狗屁威武不能屈,在威武面前你不屈行嗎?其實根本用不著什麽威武,當一個人在確鑿的人證物證面前跳進黃河也洗不清時,唯一的選擇就是自認倒黴。威武是什麽?就是逼著你有負罪感,這種負罪感讓你活得惶惶不可終日,為了找到安寧,獲得解脫,你必須主動尋找自己的罪,甚至哀求所謂的‘威武’,承認他是有罪的。任何被“雙規”的人,都不得不審視自己的一生,他的過去,連最小的細節都不會放過,一旦這種自我負罪的機器開始啟動,任何被告都不得不承認,只要被“雙規”,就一定有罪過。這也是一種識時務,要想得到寬恕,就必須先被定罪。只有定了罪,才能得到解脫,才能得到安寧,因此,在威武面前,沒有不自願接受懲罰的。楊厚德招認,完全是出於識時務。”

我聽了高嚴的謬論,心裏暗笑,楊厚德要是早識時務何至如此。都知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但天下俊傑畢竟是少數,大多數人都應了高嚴的觀點,識時務者為囚徒了。這可真是太荒誕了,原以為威武是嚴肅的,卻竟是荒誕的,這恰恰是威武的魅力,正是這種魅力蠱惑人們崇拜它,向它屈服。晚上梁市長參加完婚禮,興致頗為高漲,把我和齊胖子、高嚴叫到皇帝套房,非要打麻將,皇帝套房內有一幅非常別致的油畫,掛在客廳內,畫中有幾個*女人在打麻將,在我印象裏,梁市長似乎對藝術並不太感興趣,也可能是剛參加完婚禮的緣故,他一邊和大家洗牌,一邊饒有興趣地望著墻上的油畫問:“則成,你一直自吹北京花園的皇帝套房比北京飯店的皇帝套房档次高,依我看高就高在藝術水準上,就拿這幅油畫來說吧,政治寓意非常深刻,恐怕只有有心人才能領悟啊。今天咱們打破常規,不再摸牌選東家,咱們就說說這幅油畫的政治寓意,誰說得到位誰做東,怎麽樣?”

高嚴聽罷躍躍欲試地說:“麻將代表規則,畫中後背紋著鳳凰的女子,開了一個東風明扛,顯然代表規則,她左邊的女子明顯有些不規則的小動作,顯然代表顯規則,她右邊的女子少抓了一張牌,在麻將中被叫做‘相公’、‘配打’,顯然對遊戲規則不了解,因此難免失手,等於迷失在規則中,至於她對面的女子,是唯一不*的,代表的是元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