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4/13頁)

馮開嶺簡單向秘書交代了一番,當即放下手頭諸事,與黃一平同車趕往省城。

路上,經過馮開嶺的介紹,黃一平才知道年副部長剛剛升任了常務副部長,已是部裏響當當的二號實權人物。

“如果不出意外,年副部長兩三年內還會再上一個台階。利用今天這個機會,你同他再熟悉一下,以後要多主動聯系。記住,縣委書記的主要公關陣地在省裏,千萬不要還把巨光盯在市裏,否則,你就可能只是個縣委書記嘍。”馮開嶺的話不像戲言。

黃一平點頭道:“馮市長的話,我記住了。”

到省城時,已經晚上七點多,早就過了下班時間。年副部長在辦公室等候。

幾年不見,年副部長已經不是當年的模樣了。不是外貌有什麽大的變化,而是神態、舉止、說話的口吻變了,完全沒有當初做處長時那種謹小慎微的模樣,渾身透出一副大領導的派頭。也難怪,省委組織部堂堂常務副部長,掌管一省上萬名官員,在兩個普通的基層官員面前,理應有這樣的風度與氣派。

馮開嶺本想介紹黃一平,卻讓年副部長以手勢擋了,說明他還記得這個小秘書。黃一平從對方握手的分量上,也感覺到了這一點。由此,黃一平又長了點見識:即使是在這種人少的場合,不該說的話也應當少說。如是,方才算得上真正的謹言慎行。

晚飯還是放在省委食堂,卻是專供省委領導接待客人的高級包間。菜的數量少內容並不簡單,新鮮、時令且精致。席間,馮、年兩人只聊同學當年、網絡趣聞、流行段子之類,幾乎一字未談黃一平的任職,官場中事更是諱莫如深。黃一平除了敬酒,也很少有機會說話。不過,席上氣氛相當親切、友好、融洽。

其間,不知怎麽就說到書法。黃一平知道,馮開嶺與年副部長都喜歡書法,平時也經常寫幾筆,屬於有點档次的書法票友。兩人由省內某知名書法家,慢慢說到筆墨紙硯,馮開嶺似乎很隨意地說:“正好,我最近出差西安,剛剛淘了只端硯,雖然不值幾個錢,卻是個老貨。”說著,從隨身包裏掏出那只報紙包著的硯台。

起初,年副部長或許真是被那張包裹的報紙迷惑了,並未在意那只外觀陳舊的硯台,只擡起眼皮瞟了一下。可是,等到硯台全部裸露出來,尤其是馮開嶺展示了硯台背面的一行字,年副部長眼睛突然就亮了:“哦?真是李鴻章的用品?”

馮開嶺哈哈一笑,說:“算你眼睛尖,也算你運氣好。我已經找人鑒定過了,確是真品無疑。”

年副部長當即恭然肅立,面露虔誠之色,雙手接過硯台,一邊小心摩挲一邊喃喃自語:“這麽好的東西,怎麽偏偏就到了你的手裏?去年我參觀過李鴻章故居,那裏的擺設也沒有這種档次的寶貝啊!”

馮開嶺擺了擺手,道:“嗨,不就一只硯台嘛,也沒你說得那樣金貴。既然你喜歡,就拿著唄!”

年副部長聞言,將硯台誇張地摟在懷裏,驚呼:“不許反悔!既然你話說出來了,那兄弟我就不客氣啦。”

黃一平巨睹了這出遊戲,心中不禁啞然失笑。官場中人就是如此,不論假戲真做還是真戲假唱,皆做得不露痕跡。有些事情,需要做得舉重若輕不給對方負擔,譬如馮開嶺。而有時恰恰又需要表現成舉輕若重,恰如時下的年副部長,說明你不是那種不識貨、不知輕重之人。

一只硯台,就像文章中的一個逗點,很快被輕輕一筆帶過。

酒席持續近兩個小時才散。直到分別時,大家還是只字未提黃一平任職之事,甚至連一個起碼的暗示都沒有。但黃一平明白,越是這樣,事情越是辦得漂亮、順當。

回程時,黃一平卻不能不提到那只硯台,問:“馮市長,您為了我破費大了。那只古硯很值錢吧?”

馮開嶺笑笑說:“算啦,說出來怕嚇著你了。你跟隨我多年,這點東西實在不足掛齒,你也不要有任何心理負擔。再說,你知道我這個人,寧可別人欠我,我也不會欠別人。現在,就算你反過來欠我一個人情吧。今後到了海北,好好幹吧,不要辜負了我就行。”

黃一平心頭一熱,答應道:“我知道。”

兩天後,省委組織部批復下來,同意陽城市委意見,黃一平順利任職海北縣委委員、常委、書記,同時,在省委組織部網站上進行了公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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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一平上任之前,自然還有很多事情要辦理,首當其沖者,是與接替自己的小馬辦交接。

說了也許很多人都不相信,黃一平離開市委書記廖志國,空出的這個秘書崗位,在陽城官場引發的關注度,一點也不比他接替的海北縣委書記低。從某種程度上講,前者爭奪的激烈程度甚至遠遠超過了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