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12頁)

眼下,不知那個鳳凰小區,到底出了什麽大亂子,竟然讓堂堂規劃局長如此驚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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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規劃局長於海東的辦公室,裏面早已是霧氣騰騰。

這個平時幾乎煙酒不沾的上好男人,面前的煙缸裏已經堆了好幾支掐掉半截的煙頭,手上夾著的一支也積了好長的煙灰。平時氣宇軒昂、風度翩翩的於大局長,此時正圍著比床鋪還大的辦公桌,在半個籃球場大小的辦公室裏轉圈圈兒,那神態動作恰如一只熱鍋上的螞蟻或被逼急了的喪家之犬。

見黃一平進來,於海東也不多話,而是朝桌子上一份材料努努嘴。黃一平拿起一看,是一份印著《城市早報》文頭的公函。再一看落款處的名字,黃一平頭就大了。早報記者黃光明這個名字,不要說堂堂市府秘書黃一平,就是陽城普通市民,多數人也不陌生。

《城市早報》是中央某權威新聞單位在本省辦的一份都市類報紙。由於根在京城,本就來頭不小,辦報地點又在邊遠的沿海省份,這份早報便有些天馬行空、獨往獨來,不像眾多本地報紙受到諸多拘束與羈絆。也因此,報紙的輿論監督或曰批評報道,便在所有省內媒體中獨樹一幟,劍頭所指處幾乎如秋風掃落葉一般,沒有不喊疼嚷痛的,而且打遍全省沒商量。那個黃光明,是早報特稿部主任,每天在報紙的固定位置上,打著大頭照片、辦公室熱線、私人手機和住宅電話號碼,還有一句極具煽動性的廣告語:您把委屈告訴我,我把公道還給您。三天兩頭的,報紙特稿版上就有一篇或一組殺傷力不小的稿子,幾乎全是批評曝光的內容,從江南某市委書記腐敗大案紀實,到江北某大型藥企造假,及至省城某小區線路老化、下水管道堵塞之類,沒有他們不敢報不能報的。就連原省委組織部長的受賄大案,省內媒體一律噤若寒蟬,也只有早報趁機連篇累牘不惜版面加以追蹤,搞得報紙在本省一時洛陽紙貴。陽城報業市場上,除了本地的《陽城日報》、《陽城晚報》主打外,還有省裏的一份晚報占得些份額,原本彼此都按部就班辦得波瀾不驚,算是你好我好大家有飯吃。可是,自從《城市早報》登陸陽城,市民百姓馬上就厭倦了省內市內的那幾份報紙的平淡無奇,眼球被早報上那些曝光性報道一下吸了過去,黃光明的名字也隨之走進了陽城的千家萬戶。近幾年,陽城市區人民路黑中介盛行,黃一平老家陽北縣教育亂收費,城東區民政部門占用農田建公墓,等等,都先後在早報上被炒得沸沸揚揚,其中更少不了那個黃光明的背後策劃或直接參與。

黃一平沒顧得上坐下,站著就把公函從頭到尾看了,最後總算松了口氣。公函上說,接到群眾舉報,反映鳳凰小區的若幹建築嚴重遮擋周邊房屋陽光與通風,開發商對此不僅沒有合理說法,而且態度十分蠻橫,情況反映到市裏有關部門,也沒有給予答復與處理。公函從科學發展、以人為本、建立和諧社會的角度講了一通大道理,最後提出近日將由本記者專程來陽城,接觸知情人並查閱該小區一應報批資料,請有關部門給予方便與配合。

“他要來就讓他來嘛,反正所有手續都是齊全的,大不了開發商再貼補鬧事居民幾個錢了事。”黃一平安慰於海東說。

“要是像你說的這麽簡單就好了。”於海東卻有些急了。

“那些手續還有什麽問題嗎?”黃一平問。雖說他從來沒有直接接觸過土地、規劃、房產之類的業務,可跟在馮市長後邊多年,早就熟悉了領導分管的這幾個行業,對其中的一些專業知識也算是初通門道。就他所知,鳳凰小區這塊地的主要問題,在於土地使用性質的變更,以及變更後轉手交易程序有些毛病,可由於明達公司在其中插了一手,而明達公司又有政府資本參與,因此就有了可以解釋與開脫的理由。而且,這些程序上的毛病,與遮擋陽光並無直接關系,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還記得你給我打電話、發短信,讓那個年處長的親戚陳總來找過我嗎?”於局長問。

黃一平點點頭,說:“是呀,當然記得,那又怎麽樣?”

於海東說:“那個陳總來找我,是要求把小區規劃的容積率提高零點五個百分點,也就意味著在原來的規劃上增加層高、縮小間距。而且,那個陳總的態度相當傲慢,不容有半點商量的余地。”

這一說,黃一平也感覺有些分量了。

“你知道提高零點五的容積率意味著什麽?”於海東問。

黃一平搖搖頭。他只知道在規劃的基礎上增加層高、縮小間距肯定不是小事,但確實不清楚具體會大到什麽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