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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隱達同王永坦耳語一句,就說:“老馬,別催他們了,我們開會!現在都九點了。造成這種會風,責任在我。我平時對有些同志太遷就了。我宣布今後每次縣長辦公會最後一項議程,就是請遲到的同志說明情況。好吧,先議城市防洪問題。水利局先匯報。”

今天有幾個議題,按預先安排,城市防洪問題是放在後邊研究的,關隱達有意把它提前了。因為這個議題同財政、建委、國土等部門的關系最大,他想最好在這幾個部門的頭兒沒到之前把它決定下來。

水利局吳局長匯報完了,有關部門的頭兒和幾位副縣長談了意見。大家談完了,關隱達開始拍板。他正說著幾點意見,遲到的幾位先後進來了。關隱達看也不看他們一眼,繼續說完他的決定。

關隱達說完,便低頭看另外幾項議程的材料,神色嚴肅。財政局長朱琴總是微笑著,望著關隱達。她看出關隱達今天很不高興了。可關隱達根本就不擡眼。這女人是黎南縣家喻戶曉的人物,已是三屆政府的財政局長了。每新調來一位縣委書記或者縣長,她都能在幾天之內就同你混得很熟,並且取得你的信任。黎南好幾位科局級幹部具備這種絕招,朱琴算是最有名的。大概因為她是位很有風韻的女人。

今天大家覺得風向異常,會就開得特別嚴肅,也很緊湊。滿滿的議程,不到十二點就全部結束了。

關隱達最後說:“我再重申一下,今後開辦公會,請大家按時到會。遲到的,在會議結束時向大家說明遲到的理由。散會!”

說完散會,關隱達埋頭慢條斯理清理桌上的文件,誰也不看。他今天臨時打亂原來的議程安排,有意在研究城市防洪問題時,不聽取財政等幾個部門的意見,就是要鎮一下那些不太聽話的頭兒。有的人長期把持一個單位,八面威風,好像縣長都要讓他幾分。縣長決定的事,要是他們不點頭就行不通。這麽下去,政府權威何在?他了解他們,他這麽做出的決定,肯定他們會從中作梗。他原來總擔心他們不聽他的,現在他就希望有個人出來同他作對,他好來個殺雞嚇猴!

關隱達把最後一份文件收拾好,慢慢地拉上公文包。其實他的牙齒都咬了起來。依他現在的心情,他應該是刷的一聲,飛快地拉上公文包拉鏈。但他屏息靜氣,放緩了一切動作。大家走得差不多了,他才出了會議室。卻見朱琴等在外面,像是有事要說。

關隱達就笑笑,說:“還有事嗎?”

朱琴說:“關縣長,城市防洪的問題,我贊同您的意見。不過,按水利局的意見,財政的壓力太大了……”

關隱達不等朱琴說完,笑道:“您不是說贊同我的意見嗎?您明明知道,水利局的意見經我認可了,就不只是水利局的意見,而是我的意見,是縣政府的意見了。你今天還是來了,不來的話,我們研究完了會再來征求您的意見。您這財政局長是三朝元老了,理應縣長上門征求您的意見啊。”

關隱達邊說邊走,面帶微笑,卻不回頭。他這幾句話分量很重,比臉紅脖子粗地罵人還叫人難堪。朱琴跟著走了幾步,就停了下來,紅著臉站在那裏。建委主任、國土局長等幾位也站在走廊,想同關隱達說什麽。見朱琴好像弄得沒趣,他們就像什麽也沒看見,低頭走了。

有幾項重要議題縣長辦公會研究了,還須提交縣委常委會研究決定。關隱達交代馬志堅同縣委辦銜接一下,爭取常委會早點研究。純粹研究工作的常委會,關隱達還是被邀列席。

下午,馬志堅跑到縣委辦。陳興業正在著急,說:“按照安排,明天是常委會,可不知向書記哪裏去了,弄得我們通知也不敢發。他平時的活動都同辦公室打招呼的。他的司機也在家,秘書也在家,他到哪裏去了呢?”

馬志堅是個急性子,辦事又認真。他找關隱達匯報這事,那樣子就像自己工作沒做好似的。關隱達卻沒事一樣,說:“向書記不在家的話就不要急嘛!反正那些事要等縣委來決定。”

關隱達說得這麽平淡,心裏早明白八九成了。他知道向在遠一定上地區去了。既然司機和秘書都沒有隨去,說明向在遠這人做事滴水不漏。可以猜測,一場你死我活的爭鬥已進入白熱化了。關隱達不屬於這場爭鬥的任何一派,但誰勝誰敗,同他卻是休戚相關。

一連三天,誰也沒見到向在遠的影子。機關大院看上去一派平和,關隱達卻總覺得不對勁,似乎空氣中也彌漫著某種怪異的氣息。

外面早有種種議論了,多是說向在遠被停職反省了,有的說是因為經濟問題,有的說是因為嫖娼。

說起男女事情,人們的興致總是很高的,就連老早以前有些領導的奇聞逸事也被翻了出來。說是有一年大年三十,機關吃團年飯的時候,怎麽也找不到縣委書記。全體機關幹部架著筷子左等右等,菜都全涼了,還是不見縣委書記駕到。縣裏其他領導急壞了。那會兒正搞著階級鬥爭,大夥兒時刻警惕的是階級鬥爭新動向,生怕縣委書記被階級敵人謀害了,便急急忙忙向地委匯報。地委領導深感事情重大,連夜派地公安處的同志赴縣裏偵查。縣委還緊急成立了“除夕行動指揮部”。可正月初一大清早,有人見縣委書記從縣廣播站出來了。原來早就風傳縣委書記同廣播站的女播音員白麗相好,但有領導出來訓人,說這是政治謠言,是往縣委臉上抹黑。這會兒大家都知道縣委書記同白麗到底是怎麽回事了。但很長一段時間,人們也只是在背地裏說,誰也不敢公開散布這“政治謠言”。後來這位書記倒了台,大家就說得有鼻子有眼了。有人說難怪大年三十那天晚上聽見廣播裏有喘氣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