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第2/5頁)

門一打開,就見老太太已經蹲在門口了。

“怎麽還不抓我兒子?他犯了哪條王法?他沒有給你送錢是嗎?還是給你送少了?你開口呀!你伸手呀!你要多少他送多少來!人民幣不光人民用的,你當官的是人民的公仆哩,功勞大大的,要多撈一點人民幣哩!”老太太罵起來居然一套一套的。

關隱達理也不理,昂首而去。的確要密切聯系群眾,可這種人民群眾你怎麽同她去密切聯系?關隱達想到這裏覺得幽默,不禁微微笑了起來。

正想著自己一個人發笑像個傻子,就見向在遠站在辦公樓前面的坪裏,同縣委辦主任陳興業說話。有幾個人站在一邊等著。縣裏領導很忙,有事要找他們不好找,部委辦局的頭兒有急事的話,一大早就站在坪裏,等著找領導匯報。大家就戲稱這是做早朝。不過喜歡隔三岔五跑到這裏候朝的,也總是那些在領導面前有臉面的人。機關裏有人很留意這道風景,發現哪位喜歡候朝的人,突然很長時間不來了,十有八九是失寵了。

向在遠頭微微往一邊偏著,好像還沒看見關隱達。關隱達想看看這人是個什麽臉色,可他的臉沒有轉過來。有人看見關隱達走過來了,就打招呼。向在遠這才轉過臉,同關隱達點點頭。關隱達走過去,說:“今天我們開縣長辦公會。”

“好好,你們開會吧。”向在遠說罷,又把臉向著陳興業。

關隱達注意看了他的臉色,似乎沒有什麽異樣。其他的人就朝關隱達點頭,臉色都很燦爛,手腳卻有些無措。

這時,管黨群的副書記劉志善來了,他們便又劉書記好劉書記好了。

關隱達就轉身走了。他才選上縣長那陣子,每天早上也有許多人等在這裏找他匯報。可上面好像遲遲沒有任命他為縣委副書記,他連常委會都沒有資格參加,手中就沒有實權。慢慢地就沒有人向他做早朝了。清早跑到這裏來的,多是找向在遠和劉志善。

按正常情況,縣長應是縣委二把手,但依現在這個格局,劉志善成了縣委二號人物。有些事情非找縣長不可的,他們也都是在八點半鐘以後,上關隱達辦公室去。很多人並不忌諱別人說他拍馬屁,有些人甚至把馬屁拍得很張揚,炫耀自己在領導面前如何得臉。可關隱達越來越感覺到,下面的頭兒獨獨生怕同他沾在一起,都謹慎地避著邪。

關隱達也早習慣這種場面了。心裏卻在冷冷地笑:如果縣裏局勢馬上發生變化,只怕一夜之間,這些人又是另一副面孔了。他莫名其妙地感到自己有些得意了,似乎馬上就會發生些什麽事情。

政府同縣委的辦公樓面對面,中間是並不怎麽平整的水泥坪。有位在大院裏工作幾十年的退休幹部說,總是說縣裏的班子是團結的班子、戰鬥的班子,可他從來還沒有見過一任縣委書記和縣長是團結的。要麽是面和心不和,要麽幹脆挽起袖子幹仗。只怕就怪這辦公樓修得不好,壞了風水。幹嗎要面對面呢?面對面不就要對著幹了?

秘書小張見了關隱達,過來問他今天有沒有什麽任務。他說沒有,今天上午開會。小張唯唯幾聲就去了。關隱達口上不說,心裏一直不太滿意小張這個秘書。小張很不靈活,好像還生怕同他關系搞得太近了。不像他原來管政法時帶的小顧,同他什麽都談得來。

關隱達進辦公室拿了幾個文件,徑直去了會議室。心想剛才向在遠是不是早看見了他,有意把臉偏了過去呢?這樣的話,向在遠一定看見他低頭傻笑了,說不定就會疑心是他拿走了那封告狀信。向在遠肯定早發現告狀信丟了,可這人仍顯得沉著。關隱達佩服向在遠處驚不亂,但他猜得出向大人這時的心情。向在遠這會兒只怕是全世界最痛苦的人了。讓他一個人痛苦去吧,我開我的會去。

幾位副縣長差不多都到了,但有關部門的頭兒還沒有到齊。王永坦坐在那裏翻文件,見了關隱達,就微笑著點點頭,把右邊椅子上的公文包拿開。關隱達便挨著王永坦坐下。這是會議室北面最中間的座位。關、王二位看上去很親密,甚至讓你產生錯覺,以為他倆是配合默契的好搭档。

關隱達看看表,已八點五十了。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王永坦偏過頭來,說:“太拖拉了,這作風不整不行。”

關隱達只皺著眉,一聲不吭。馬志堅見這場面,急得團團轉,忙叫辦公室打電話催。因為有的縣長見到會的稀稀拉拉,往往遷怒政府辦,怪政府辦通知不落實。關隱達並不指責馬志堅。他知道這怪不得政府辦,只能說有些人越來越不把他這個縣長當回事了。這時陸陸續續又到了幾位。馬志堅低著頭,一會兒進來,一會兒出去。關隱達環視一下會議室,見財政局、建委、國土局的負責人還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