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第3/6頁)

陳天王一直沒有被抓進去。關隱達現在不找向在遠了,只對檢察長發火。檢察長說:“我們還在調查取證,不敢這麽貿然抓人。人抓進去容易,放出來難。這個我們是有教訓的。”

關隱達心裏明白:都是常務副縣長王永坦在中間作梗。

縣長家門口蹲著這麽個老太太,政府辦主任馬志堅很沒面子。他找到陳天王,話說得很嚴厲。陳天王便跑到關隱達門口,罵了他老娘。罵得很難聽:“你這老鬼,老不死的,一天到晚蹲在這裏幹什麽?我犯法是我去殺頭,又不要你去抵命!”老太太就嚎啕大哭,說:“你死是你的事,我還要這張老臉!”娘兒倆這麽你來我去罵了一陣,陳天王把他老娘拉走了。

關隱達當時正在屋裏,一聽就知陳天王和他老娘是在演戲。這陳天王真是個無賴!關隱達門口只清凈了半天,第二天老太太又來了。

老太太讓關隱達傷透了腦筋。縣城各個角落每天都在議論這事,好像人人都在看他的笑話。機關幹部出去,碰上外面的熟人,人家準會問:“還在那裏嗎?”“在,在哩,天天在那裏。”兩人就相視而笑。

關隱達知道,只要他說聲老人家你回去吧,你兒子沒問題了,一切事情都完了。可他就是不說。他不能這麽說,一說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總讓這麽個老太太守在他家門口,對他也很不利。

關隱達快到家門口了,不由得放輕了腳步。真希望老太太今天破天荒早早回家了。

老太太還在那裏,像是在打瞌睡,關隱達便做賊似的躡手躡腳起來。他輕輕開了門,居然沒有吵醒老太太。陶陶見他回來了,就朝著門努努嘴巴,意思是問老太太還在嗎?關隱達苦笑著搖搖頭,又點點頭。

關隱達靠在沙發上,樣子很疲憊。陶陶就不打擾他,只為他倒了杯茶,進廚房洗涮去了。關隱達望著夫人的背影,心裏有些感動。家裏時常擠滿了人,夫人沒有半句怨言,還總是向人家賠笑臉。老太太在他家把了幾個月門了,她沒有發過一次脾氣。

關隱達的腦子像是鉆進了許多蚊子,嗡嗡作響。周述的客氣讓他覺得氣味不對勁兒。這個人他早在地委機關工作時就認識。那時關隱達是地委書記陶凡的秘書,周述常在陶凡那裏露臉,對他自然也很熱乎。周述上頭還有個白站長,可這人只要有機會,就想蓋住上司的風頭。從那時起,關隱達就不太喜歡周述這人。他發現周述在領導面前總是笑嘻嘻的,眼珠子在領導臉上溜來溜去,總像饑渴著什麽,期待著什麽。後來關隱達娶了陶陶,成了陶凡的乘龍快婿,又年輕輕地當了縣委副書記,周述在他面前就更不一樣了,見面就說:“我們可是老朋友啊!”重重地拍著他的肩頭。再後來,陶凡退了,關隱達開始倒黴了,周述的笑臉就有些耐人琢磨了。照樣總說是老朋友,也照樣笑嘻嘻的,但氣味不一樣了。現在他縣長的位置很尷尬,周述的笑臉就更有意思了。

這時門響了,關隱達胸口緊了一陣,生怕老太太進來吵鬧。陶陶跑了出來,望了他一眼。他點了點頭,陶陶就去開了門。

進來的卻是銀盤嶺鄉的書記熊其烈。關隱達不覺松了口氣,心裏便笑自己怎麽如此怯懦了。今天熊其烈的神色有些異常。老熊算是關隱達在黎南最知心的部下了。這人忠厚老實,幹了十多年鄉長了,最近在關隱達的一再堅持下,才提他當了鄉黨委書記。老熊雖對關隱達滿心感激,但從來不在他面前唯唯諾諾,也從來不像今天這麽誠惶誠恐。

“今天老熊一定有什麽要緊事?”關隱達一邊招呼他坐下,一邊問道。

熊其烈喝了口茶,呼吸都緊張起來,遲疑半天才說:“關書記,我發現天大的事了!”

“什麽事?你說你說!”關隱達神色也緊張起來。

“我剛才去向在遠家裏,想找他匯個報。他還沒回來,他老婆在客廳打掃衛生,就說,他就回來的,客廳很亂,你到他書房坐一會兒吧。我就進了向在遠的書房。他的書桌上放了個文件夾,我知道不該看,但我想不會有什麽大不了的機密,就隨便翻開了。天哪,我一看就兩眼發黑!”

“是什麽,這麽嚇人?”

“誰都想不到!那是一封狀告宋秋山的信!我草草掃了一眼,那上面列舉了宋秋山的十大罪狀。一看就知還是一份草稿,好像有幾個人的字跡,也有向在遠修改的字跡……”

不等熊其烈說完,關隱達忙擺擺手,說:“老熊,你再去一趟,把那信拿出來好嗎?”

“這個,這個……”熊其烈感到有些為難。

關隱達臉色發起青來,一字一頓說:“老熊,你也很清楚這事,太重大了。不幹就算了,要幹就馬上去,不然他很快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