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最後的華爾茲(第3/11頁)

我穿梭在大紐約,如魚得水,很快展現了出眾的才華,熟練掌握了全套外匯業務,在黃金交易和外匯的研究上尤為突出。我常常在世界經濟論壇上,用流利的英語發表國際金融業發展的觀點,放大中國乃至整個亞太地區在該項業務中的國際聲音,引起國內外同行越來越多的關注。在社交派對中,我經常用亞洲視角評論歐美文化;又假設歐美視角,發現和體恤亞太文化。每次,我做報告,不是從經濟出發說經濟,不是從金融出發論金融,我用文化視角,用文化判斷,我有我獨特的推論方法。我是生動的,獨見的,我在世界藝術方面的學養,幫我建立起一種形象,不同於那些常見的玩弄金錢的勢利面孔。這使我的溝通有了利器,我從中國人,甚至亞洲人這個領域的群體中脫穎而出,我也因此交到了許多歐美國家精英階層的朋友。

應該說,在中國改革開放即將到來的時候,我的身上已經具備了可以與西方融會貫通的氣質風度和學識水平。我正是中國下一步發展炙手可熱的稀缺人才。當我與祖國一起邁進80年代時,一個錦繡燦爛的人生機遇大踏步向我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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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少年時代一直到中年,我都沉浸在奮鬥與成功的亢奮中。我的高傲幾乎從未讓我低下頭顱,去真誠尋覓一份屬於心中的浪漫感情。

最近有一首流行的歌曲唱道,“就在那一瞬間,你就在我身邊”,這句歌詞我很喜歡,我難得喜歡流行歌曲,可這一句我真心喜歡,因為它唱出了我人生某一刻,又某一刻!我的兩段情遇就是這樣到來的,某一刻突然降臨,毫無預見;某一刻又款款而來,如同冥冥。一點也沒有我歌我詠中的羅密歐與朱麗葉的坎坷。

20世紀80年代中期,我回到了中國金融本部,我才三十四五歲的年紀,已經位居央企中層,成為體制內非常年輕的“正廳級幹部”。我風華正茂,英氣勃發,要在事業上大幹一番。同時,我渴望的高雅愛情、浪漫知音也在35歲這一年姍姍來遲。

我跟一位老革命家的小兒子是好朋友。他是個非常文藝的人,用現在時髦的說法,叫作文藝範兒。他恐怕是中國人中少有的那種,對音樂癡迷的人,癡迷到不要任何東西,不工作,不操心未來,只沉湎於“音樂響起來,我心在澎湃”的那一刻。他有一個朋友圈子,他們經常在一起搞個派對,圍繞音樂的派對。但其他人都是業余的,也都不固定。只有他一個人是固定的,大家就圍繞他,時不時聚會一下,過一個快樂的周末什麽的。

這個圈子很有意思,不斷有新人加進來,朋友帶朋友,朋友的朋友與朋友的朋友再成為朋友。後來我知道,這個圈子成就了好幾對戀人,只有那哥們兒一直是孤家寡人,自始至終很熱心地張羅著所有圈裏的事,大家的音樂,大家的愛情,大家的糾紛,大家的婚姻,大家的,哈哈,埋單什麽的,真是個好人啊。那哥們兒去世很早,核心沒了,這個圈子也就沒了,真的很可惜。80年代有許多有意思的事,有很多有意思的人。如果他活著,我不知道這樣的人,會不會不能免俗,像許多他那種家庭背景的公子哥一樣,在後來的30年迅速把自己做成億萬富翁?恐怕是的。這是一個時代的隕落,我們的記憶裏留下的是那道閃亮的劃痕。

有時候我甚至想,那哥們兒死得非常及時,他及時固化了老革命血統中的那種浪漫。所以,當我現在聽到一些朋友在議論,官宦子弟如今都是富豪,這一類話題時,我會提及這個人。他們會豎起耳朵聽。有一次,一個著名導演對我說,你把這個另類哥們兒的故事,寫個小說吧,我們來做個電影吧,這很有意思啊。是的,有意思啊。但是,這哥們兒對我來說,意義更不同尋常,因為,就是通過他的這個圈子,通過音樂派對,我認識了我的前妻郝寧。

應該說,郝寧那次在我的人生中出場,給我的震撼是巨大的。

那天晚上大家跳舞跳得很歡。郝寧一直在一個角落裏抽煙,並沒有上場。我不知道為什麽注意到她,注意到這個抽煙的沉靜女孩。我記得當時的情境是,我感覺到一束光從她坐的角落閃現出來,一直跟隨著我的腳步,那就是她的目光吧,一種異樣的目光。後來我走過去,自我介紹,邀請她跳一曲。她就笑眯眯地站起來,跟我跳了一曲《多瑙河之波》。跳舞的時候,她告訴我,她並不喜歡這種快節奏的華爾茲,她更喜歡波士頓慢華爾茲,激情隱逸在舒緩、優雅之中,有一種持久的張力。她說她和朋友們把《藍色多瑙河》舞曲,進行改編,搞出了快、中、慢三個節奏的舞曲,不同的人喜歡不同的節奏,各取所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