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這天下班回到家裏,楊登科跟聶小菊說起明天將在政工科長和辦公室主任的共同陪同下,以辦公室副主任的身份到各科室去跟同志們見面的事,聶小菊也深受感染,頗覺安慰,心想十年媳婦熬成婆,自己的男人終於算是出息了。

出息了的男人看上去也順眼得多了,聶小菊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楊登科臉上,覺得這張臉周周正正,有棱有角,還真有幾分官相。聶小菊顯然有些動情了,捧過丈夫的臉,在上面親了一口。覺得還不過癮,又溫順地把頭枕在楊登科胸前,像是初戀情人一般。男人的胸膛也比從前寬闊厚實多了,只有這樣的胸膛,才足以成為女人一生的依靠啊。

確確實實,在不少女人心目中,男人只有事業有成,只有有了一官半職,才能成為女人的堅實依靠。相反那些無職無權,一事無成的男人,其分量總是輕飄飄的,像一片隨風飄零的秋後的落葉,總是沒法帶給女人以安全感。這就是殘酷的現實,是男人們怎麽也繞不開的嚴重問題。有些男人終其一生,四處奔忙,拳打腳踢,上躥下跳,無非就是想讓女人能在自己身上得到這麽一種既實在又莫名其妙的感覺。這大概也就是聶小菊為什麽會在楊登科背後不停地甩著鞭子,而楊登科自己也自覺自願奮蹄向前的惟一理由了。

纏綿夠了,聶小菊才從楊登科懷裏抽身出來,說:“登科你打算明天怎麽跟同志們去見面?”楊登科一時沒反應過來,說:“讓蔡科長和曾主任陪著去呀?”聶小菊斜楊登科一眼,說:“我知道蔡科長和曾主任會陪你去。我是說,你第一次以辦公室副主任的身份去跟同志們見面,總得有一個良好的姿態和飽滿的精神面貌吧?你既然是堂堂正正的局裏中層領導了,可不能讓人看著還是一個普通幹部甚至普通司機的老樣子。”

楊登科細想,還的確是這麽回事。只是不知怎樣才能使自己讓人看著不再像一個普通幹部或普通司機,便向夫人討教。聶小菊瞄著楊登科,說:“你的頭發兩個月沒修了吧?胡子也該刮一刮了。身上這套西服太舊太一般化,領帶的質地和花色也已過時,跟服裝不怎麽配套。腳上的鞋子是我花五十元在街邊的鞋攤上買回來的,已穿得又硬又皺,毫無光澤。”

說得楊登科都有些惴惴不安了,直望著聶小菊傻笑。聶小菊臉上依然很嚴肅,用給學生講課的不容置疑的口氣說:“這樣吧,今天學校發了一千元補課費,我還沒來得及存進銀行,今晚就上街,將你好好包裝一下。”

主意一定,聶小菊就陪楊登科出了九中。如今街上各種類型的超市多,晚上也營業,生意甚至比白天還好,正是購物的絕好時機。轉了好幾個大型超市,在聶小菊的指導下,經過反復比較和試穿,終於選購到了滿意的西裝領帶。接著又來到貴都市最大的鞋城,購了一雙五百元的高級皮鞋。最後還進了一家美容美發中心,做了頭發,修了胡子。

待楊登科在聶小菊的陪同下,花了近兩千元,煥然一新往回走時,已是夜裏十一點多了。因為行人和車輛稀少,城市的街道比白天仿佛寬闊了許多。楊登科神氣十足地站到路邊,向遠處開過來的的士揚了揚手。的士很快停在前面,司機從車窗裏伸出腦袋來,說:“是登科呀,今晚你的派頭挺足呀,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了。”

楊登科低頭一瞧,原來是那位受自己之托接送過董少雲的戰友。楊登科拉過聶小菊,做了介紹,然後兩人上了的士。戰友一踩油門,開玩笑道:“今天你打扮得這麽洋氣,我還以為你在外面找二奶呢,原來是跟嫂子在一起。”聶小菊說:“他敢!我放了他腳筋。”戰友笑道:“我量登科也不敢,這麽優秀的嫂夫人,再年輕貌美的二奶也沒法比呀。”

說笑著到了九中門口,楊登科要掏錢,戰友生死不肯。楊登科說:“那怎麽行?過去托你接送董少雲的錢我都沒給足呢。”戰友說:“哪裏話,足了足了。”

楊登科沒法硬給,只得讓聶小菊先下車回家,然後掏出香煙,陪他抽一支,說幾句話,算是小償戰友不收車費的情。點了煙,戰友吐一口煙霧,說:“董少雲寄了宿,你也解放了。”楊登科說:“是呀,接送董少雲的事被董局長知道後,他讓董少雲到學校去寄了宿,後來還狠狠批評我不該背著他來這一套。如今學校把寄宿生當搖錢樹,收了錢,卻天天讓學生吃母豬肉,董局長這也是下了狠心了,其實他完全可以不這麽做的。”

戰友忍不住笑起來,說:“哪是董局長下狠心?是學校在教育局領導那裏得到批示,以高中學生學業任務重,硬性規定學生寄宿的。”楊登科說:“還有這樣的事?”戰友說:“怎麽沒有?我的親外甥也在一中讀高中,他家裏困難,沒錢寄宿,學校就找到我姐姐說,不寄宿就轉學到別的學校去,沒法子,我姐姐才從我這裏拿了兩千元錢,交了半期的夥食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