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刁大義開著奧迪陪董局長和吳衛東到縣裏出差回來後,董局長雖然仍沒指定誰做自己的專車司機,還是逮住誰就坐誰的車,但刁大義開的奧迪究竟是局裏最好的車,又有吳衛東在後面照應著,跟董局長在一起的機會自然多得多。尤其是參加一些比較重要的活動,董局長還會主動提出要刁大義給自己出車。慢慢的,局裏人就形成了刁大義已是董局長專車司機的印象,刁大義也常常以董局長專車司機自居,在楊登科他們前面趾高氣揚起來。久而久之,刁大義就成了董局長事實上的專車司機,只不過董局長口頭上不承認而已。

這天晚上,楊登科坐在客廳裏看電視,看了老半天,也沒看出什麽名堂來,幹脆關掉電視,上了床。想起電大畢業後這一年多時間,處處受挫,一事無成,楊登科心情就更加低落,怎麽也沒法入睡。

偏偏這時床頭電話不識時務地響了。

反正電話裏也不可能傳來什麽好消息,楊登科連接電話的興趣都提不起來,任憑鈴聲響了好一陣也不予理睬。已進入夢鄉的聶小菊被吵了醒來,嘀咕兩句,伸手拿起了話筒。原來是好一陣沒見的鐘鼎文要找楊登科。

楊登科只好把話筒捂到了耳邊。鐘鼎文開玩笑道:“是不是驚了你們的好事?”楊登科說:“我有這個情緒嗎?”鐘鼎文說:“有情緒要上,沒有情緒,創造情緒也要上嘛。”楊登科卻幽默不起來,硬邦邦道:“有話就說,有屁就放,要不我掛電話了。”鐘鼎文說:“你這是什麽態度嘛?是我借了你的米,還了你的糠怎麽的?”

楊登科意識到自己也過分了一點。自己的遭遇又不是鐘鼎文給你造成的,自己有什麽資格在他前面耍脾氣?也就緩和了語氣,說:“對不起了,鼎文,是我自己不中用,不該這麽對你說話。”鐘鼎文說:“你這還是說話?你這可是訓話,上級對下級訓話。”楊登科正要解釋兩句,鐘鼎文說:“不過你的情況我略有所知,我還是理解你的。”

又嘮叨了一會兒,鐘鼎文說:“你也不問問我在哪裏給你打的電話?”楊登科說:“在哪裏?在美國還是在加拿大?”鐘鼎文說:“就在九中門口。”楊登科疑惑道:“九中門口?你到底要幹什麽?”鐘鼎文說:“你不是火氣正旺嗎?我準備找個地方給你消消氣。”楊登科說:“免了免了,我都上了床了。”鐘鼎文說:“上了床有什麽了不起的?天底下的女人就你家聶小菊有兩只xx子?”楊登科忙捂住聽筒,說:“你嚷嚷什麽?”瞥了一眼聶小菊,幸好她已睡死過去,估計沒聽到鐘鼎文的混賬話。

人家都到了身邊,楊登科只好披衣下床,出了九中。

果然鐘鼎文的三菱就停在門口。鉆進車裏,楊登科說:“你們當警察的就是精力旺盛,這個時候還在外面遊蕩。”鐘鼎文說:“我這不是為領導保駕護航嗎?”楊登科說:“算了吧你,我在床上睡得好好的,要你保什麽駕,護什麽航?”

鐘鼎文一踩油門,將三菱駛入街心,說:“是不是還到海天娛樂城去?據我所知,那個性感女郎還在那裏。”楊登科差點又打起幹嘔來,說:“你少來這一套!我最見不得那種粗俗得要命的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妖不妖的東西。”鐘鼎文說:“說得這麽難聽幹什麽?人家那也是養家糊口的本錢,是一種職業,跟我做警察和你做司機,有什麽本質上的不同?”

這話確有幾分道理。只是楊登科又覺得並不完全是這麽回事,說:“做警察和司機是賣自己的體力,那人妖卻把自己做人的根都賣掉了。”鐘鼎文笑笑,說:“你說得也太嚴重了一點,什麽是做人的根?難道只有男女身上的生殖器才算是做人的根?”

此根並非彼根,鐘鼎文把根的概念給偷換了。楊登科也懶得反駁他,閉嘴不聲了。鐘鼎文卻有些意猶未盡,繼續道:“登科實話跟你說吧,別看我這個派出所所長平時八面威風的,其實重壓之下,也難免昧著良心做些傷天害理的事,這個時候我就覺得我還不如那個人妖,他賣掉的只是你所謂的做人的根,而我們賣掉的,卻是自己的靈魂。”

楊登科不由得一震,仿佛身上某一根脆弱的神經被觸著了。此前楊登科還從沒聽鐘鼎文說過一句正經點的話,今天他竟然語出驚人,確屬稀罕。楊登科看一眼鐘鼎文,說:“幾時成了哲學家了?”鐘鼎文說:“什麽哲學家,我是覺得這二十多年的警察做下來,不容易啊。”楊登科說:“看來是條條蛇咬人了。”

鐘鼎文沉默片刻,說:“好吧,今天另找一個地方,免得你看了人妖傷心。”說著加大

油門,嗚嗚嗚鳴響警笛,向市中心風馳電掣般駛去,唬得左右的車輛和行人往兩旁直躲。出了繁華地段,鐘鼎文才停了警笛,放慢車速,優哉遊哉兜起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