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第2/11頁)

也許康局長還在辦公樓裏,楊登科幹脆出門,進了電梯。

局長室的門卻是關著的。楊登科在門邊站了一會,也聽不出裏面有什麽動靜。這才恍然想起剛才在司機班裏時,就沒見到給康局長開車的胡國幹,那麽康局長肯定不會還在局裏了。楊登科敲敲自己的腦袋,自罵道,人弱智的時候,連常識性的錯誤也敢犯。

沒有接到的康局長的電話仿佛一只無形的釣餌,在楊登科眼前晃來晃去的,使得他口幹舌燥,焦渴難忍,卻怎麽也夠不著。

回到司機班,老郭已經走了,楊登科屁股往椅子裏一擱,哪裏也不去,支楞起耳朵,專心聽著外面的動靜,巴望康局長的車快點回來。單位的車進出時,別人要看到車子才知道哪台車是哪台車,當司機的只要聽聽聲音就分辨得一清二楚。

一直等到下班,康局長還是沒回來。楊登科只好出了司機班。一打聽,才知道康局長出差去了。也不知去哪裏出差,什麽時候能回來。機關裏有些規矩,不一定要成文,但大家都能自覺遵守,默契得很。比如這出差的事就是如此,一般幹部職工出差得科長主任同意,科長主任出差得分管副局長同意,副局長出差得局長親自同意,局長是一把手,在單位裏是至高無上的,他要出差,自然用不著任何人來同意,出門之前能跟局裏人說聲他要出差,已經算是非常民主了,至於要到哪裏去,去多久,做部下的誰都不會放半個屁。

楊登科後悔得要死,早知如此,從城西派出所出來時就該打個的或坐個出租摩托,能早點回到局裏,康局長也許還沒走。

楊登科的心就懸在了那裏。幾天來食不甘睡不穩,心裏像是貓抓著一樣。白天在司機班裏,注意力全在窗邊的電話機上。只要電話鈴一響,他就以為是康局長打來的,比任何人都反應快,一個鯉魚打挺,最先把話筒搶到手上。手機平時是掛在腰上的,現在一刻不停地抓在手裏,並且把鈴聲調到最高音量,怕響鈴時聽不見。有時老郭跟他說話,他有一句沒一句地應和著,也是牛頭不對馬嘴。刁大義把他拖到牌桌上,老出錯,該出紅桃出了黑桃,該出大鬼出了二王,誰跟他是對家,誰的鈔票就要倒黴。

回到家裏也死死守在電話機旁,仿佛電話機會忽然長了翅膀飛走似的。聶小菊和楊聶說話大聲了點,他就發脾氣,生怕來了電話聽不到。電視也沒心思看了,周末楊聶要看體育節目,聲音稍稍高了點,他就黑著一張臉,過去把音量調小,嚇得楊聶再不敢看電視,跑到自己房裏看卡通書去了。夜裏睡下了,手機也是開著的,就放在枕邊。半夜突然驚醒,像電影裏的地下工作者那樣,第一個動作就是猛地將手伸到枕邊,像抓手槍一樣猛地把手機撈到手上,看是否耽誤了康局長的電話。

然而自始至終,楊登科也沒接到過康局長的電話。有時楊登科實在是熬不住了,就大著膽子去撥康局長的手機。號子撥完後,他又猶豫起來,既希望撥通,好聽到康局長那動聽的聲音,又非常害怕撥通,擔心康局長一不高興,壞了大事。幸好打了兩次都沒通,這樣楊登科沒什麽想法了,一門心思等待康局長打電話給自己。

好不容易捱到周末,康局長終於出差回來了。那一陣楊登科正坐在司機班裏盯著電話機出神,忽聽有小車進了農業局,他耳朵一支,就聽出是那部紅旗牌小車了。楊登科真是喜出望外,騰地一立身子,提腿就往外跑,竟將屁股下的椅子帶翻在地。

楊登科沒聽錯,正是那部紅旗車。

卻沒看見康局長,楊登科大失所望。走近剛下車的胡國幹,問康局長在哪裏,胡國幹斜他一眼,揶揄道:“你是市長還是書記?康局長在哪裏你也要關心?你搞清楚自己在哪裏就行了。”楊登科也不生氣,低聲下氣道:“你小氣什麽?康局長是你的局長,同時也是我們全局幹部職工的局長,他天天由你關心著,我們關心一下也是應該的嘛。”

胡國幹斜楊登科一眼,然後搖著手上紅旗車的鑰匙,神氣活現道:“想關心康局長還不容易得很?你把這車的鑰匙拿去就行了?”楊登科說:“國幹老弟,你這不是挖苦我麽?現在我想開開破面包都開不著,哪敢有這等奢望?”

楊登科的話大概讓胡國幹起了同情心,他這才緩下語氣,說:“告訴你吧,康局長今天不回局裏了,有事明天再找他,估計明天他會在局裏上班的。”

楊登科沒法,只好走開了。

胡國幹沒有估計錯,第二天康局長坐著他的紅旗進了農業局後,還真沒離開過局裏。而且讓胡國幹到司機班裏把楊登科叫到了局長室。楊登科又驚又喜,生怕胡國幹是跟自己開的玩笑,說:“國幹你沒謊報軍情吧?”胡國幹不耐煩了,說:“你這人也真是的,我什麽不可以謊報,偏偏謊報領導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