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6/7頁)

喬不群覺得鄭國棟開心,笑道:“鄭主任你這是謙虛了,過去你跟市長們在一起,哪天不是平起平坐,享受同等待遇?”聽喬不群叫自己鄭主任,鄭國棟覺得很有面子,心裏一樂,說:“喬主任您這是小瞧我了。要說過去市長跟我出去,基本上躲在後排,每次露面的可都是我鄭某人。偶爾市長跟我平起平坐一回,也只能待在我的副室。”

鄭國棟所說的副室,自然是副駕駛室了。喬不群笑道:“你本來就姓鄭嘛,當然得待在正室。”鄭國棟說:“可不是?我天生就應該是坐正室的。可誰想得到,自從做上這個所謂的幹部後,苦煎苦熬,快到退休了,竟然降正為副,成了個什麽副主任科員。”

說得屋子裏的人都笑起來,說:“老鄭你加油呀,只要密切聯系領導,修成正果還來得及嘛。”鄭國棟搖頭道:“你們叫我去聯系哪些領導?過去聯系過的領導一個個先後退了下去,已沒一個還在台上,還去聯系他們,又有啥鳥用?現在的領導都是後起之秀,年紀比我小一大截,為了修成什麽正果,叫我厚著臉皮去找他們聯系,我這不是宦官不叫宦官,叫太賤(監)嗎?”

說到領導,喬不群不怎麽好插話了。人都是這樣,一旦到了別無所求,或有所求也求不來的時候,說話便少了顧忌,就是脫了褲子罵娘,也無畏無懼。所以機關裏嗓門最大的永遠是兩種人,一種是要退休的群眾,一種是要退位的領導。他們蚊子一樣,細著嗓子眼嗡嗡了一輩子,終於可以放開喉嚨高喊大叫了,還不趕緊吼幾聲?等到完全退下去,只有回家抱孫子的份了,再唱美聲,兒媳婦肯定不幹,怕你嚇著孫子。

這也讓喬不群對紀檢幹部的一貫看法有了些許改變。沒來紀檢監察室之前,印象中的紀檢幹部一個個都苦大仇深的樣子,難免嚴肅有余,幽默不足,誰知事實並非完全如此。紀檢幹部也是人嘛,是人就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總不能眼睜睜看著非紀檢幹部辦公室談天說地,風月場花天酒地,吹牛皮驚天動地,窩裏鬥昏天黑地,謀私利鉆天入地,得好處歡天喜地,惟獨對紀檢幹部高標準嚴要求,叫他們悄悄躲到一旁,鎖著愁眉,拉著苦臉,天天憂國憂民,做如喪考妣狀。

喬不群知道鄭國棟這個年紀的人,不可能來跟你爭權奪利,只要你不以領導自居,注意尊重人家,話說得柔和一點,工作上他們一般會很配合的。等各位過足嘴癮,樂夠了,喬不群才對鄭國棟說:“開會時鄭主任親耳聽到的,顧主任指示我交月度、季度和半年工作計劃及具體實施方案。你是宣教和信訪工作方面的權威,特意來向你討教,你得拉小弟一把,可不能袖著手,看我盡出洋相喲。”

喬不群把話說得這麽優美動聽,鄭國棟也就格外熱心,打開墻邊的文件櫃,認真找起材料來。一邊笑道:“喬主任說到哪裏去了,您現在是我的垂直領導嘛,有什麽指示只管下達就是,我衷心擁護,堅決服從。”喬不群說:“我是什麽領導?論年齡,你是兄長,論資歷和紀檢工作經驗,你更是老師傅,以後還得多帶帶我,讓我早些上路。”鄭國棟說:“喬主任太擡舉我了。誰不知道您是政府一號筆杆子?今後由您主管宣教和信訪工作,肯定會出好成績。”喬不群說:“要出好成績,當然還得你這樣的老師傅多支持。”

跟鄭國棟對面而坐的老趙立即笑道:“喬主任算您說對了,鄭主任還真是老師傅。”喬不群聽出話裏似有別意,說:“難道鄭主任還不是老師傅不成?”老趙說:“喬主任既然已是紀檢監察的人,有些內部情況向您匯報匯報,也不算家醜外揚。”鄭國棟忙打岔說:“我這裏除過去的工作計劃和實施方案,還有各類總結匯報材料呢,喬主任您都要嗎?”喬不群說:“都要都要,不過不急,先聽趙主任說了內部情況再說。”

老趙更來勁了,說:“喬主任您從這窗口望出去,不是正對著墻邊那排華山松嗎?誰家養的貓們狗們偶爾會到那些松樹下去遊玩。有一天樹下來了幾只年輕公狗,起勁追逐一只毛色漂亮的母狗,只有一只看上去有些老成的公狗,躺在墻角自顧打盹,好像身邊什麽事也沒發生一般。幾只年輕公狗貼著母狗屁股兜了一個又一個圈子,好幾次都快上手了,都被母狗無情甩掉。最後年輕公狗們一只只敗下陣來,垂頭喪氣,趴在地上不再動彈,倒是墻邊的老公狗慢慢睜開眼睛,從容不迫朝母狗踱過去,略施小技就成了事。自古美女愛少年,莫非到了狗們那裏,這條鐵律失靈了?我們正納悶,鄭主任一語道破天機,說那只老公狗是老師傅了,銀行裏肯定有大額存款,或在哪個實職部門做著大權在握的頭頭,自然容易打動母狗芳心。就像當今人類社會,哪個年輕美女身旁挽著的,不是有錢有勢的老男人?我們覺得還是鄭主任有眼光,能透過現象看本質。有這種眼光的人,不用說屬於過來人,也是老師傅。從此鄭主任除叫鄭主任外,又多了個老師傅的榮譽稱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