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回 絕巘立天風 朗月疏星白雲入抱 幽巖尋劍氣 攀蘿附葛銀雨流天(第4/5頁)

正說之間,猛聽金蟬大喝一聲道:“在這裏了!還不與我出來!”一言未了,倏地從樹根罅隙裏冒起一股銀花,隱隱看見銀花之中,包裹著一個赤身露體、三尺多高的嬰兒,隕星飛雪一般,直往崖下射去。三人一見,如何肯舍,忙駕劍光跟蹤追趕。到了崖底一看,已經不知去向。金蟬直怪笑和尚、莊易不加小心,被他遁脫。笑和尚道:“我看那嬰兒既能禦光飛行,並非什麽寶物。那銀花正而不邪,定是他煉的隨身法寶。只是他身上不著寸縷,又那般矮小,只恐不是人類,許是類乎芝仙般的木石精靈變化,也說不定。好在他生根之處,已經被你發現,早晚他必歸來,只須嚴加守候,必然捉到無疑。假如我所料不差,又比芝仙強得多了。”金蟬道:“適才我因看出石色有異,便想窮根究底,看那塊石頭是怎生支上的。只要找著線索,便可尋根。你偏和莊道兄說寶藏石中,我又防寶物警覺,未便囑咐。其實我揭近根苔蘚時,已仿佛見有小孩影子一閃了。我仍故意裝作不見,原想聲東擊西,乘他不備,搶上前去。後來我身子漸漸和他挨近,猛一縱身,便看見他兩手抱胸,蹲伏在樹根後洞穴之中,睜著兩只漆黑的眼睛望著外面。先一見我,好似有些害羞,未容我伸手去捉,只見他兩只手臂一抖,便發出千點銀花,從我頭上飛過,冷氣森森,又勁又寒,我幾乎被他沖倒。隨後再追,已經晚了。你說他與芝仙是一類,依我看,不一定是。因為我和芝仙平時最是親熱,它雖是天地間的靈物,到底是草木之精英所化,縱然靈通善變,周身骨肉柔而不剛,嫩而不健。我們愛它,常時也教它些本門吐納功夫,它卻別有長進,與我們不同。而且見了刀劍之類就怕,不能練劍。適才所見小孩,雖然看似年輕,卻甚精煉,體健肉實,精華內蘊。若非人類修煉多年,得過正宗傳授,不能到此。看神氣頗和你我相類,怎能說是草木精靈所化?他昨晚既有心顯露,今日與我初見時,又那般樂呵呵的。如存敵視,我適才未想到他如此厲害,絲毫沒有防備,要想傷我,易如反掌。既不為仇,何以又行避去?只怪我太忙亂了些,果真快一步,未必不可以將他攔住。否則先打招呼,和他好好他說,也許知他來歷用意。如今失之交臂,豈不可惜?”笑和尚道:“如照你所說,他要是有本領來歷的高人,必有師長在此,待我向他打個招呼。”便向崖上大聲說道:“道友一身仙氣,道術通玄,定是我輩中人,何妨現出法身,交個方外之友?我們決無歹意,不過略識仙蹤,何必拒人千裏,使我們緣慳一面呢!”

說了兩回,不見答應。又一同飛回石上,照樣說了幾遍,仍無應聲。再看他存身的樹根石隙,外面是藤蔓香蘿掩覆,一株老的松樹當門而植,壁苔長合,若從外看,簡直看不出裏面還有容身之所。再披藤入視,那糠隙寬只方丈,卻甚整潔,松針為蓐,鋪得非常勻整。靠壁處松針較厚,拱作圓形。三人恐有變故,早將劍光放出,光華照處,隱隱看見石壁上有一道裝打坐的人影子,身材比適才所見嬰孩要大得多,此外空無所有。又祝告了幾句,仍無動靜。金蟬提議,分出莊易在崖底防守,笑和尚在崖頂了望,自己卻埋伏在側,一有動靜,上中下三面一齊會合,好歹要知道他到底是人是寶,不然決不甘休。分配已定,一直等到天黑,仍無動靜。因為再過一會,便是笑和尚發現銀光之時,莊易往常所見,也差不多是這時候,所以並不灰心,反而聚精會神,守候起來。誰知半夜過去,依然是石沉大海,杳無影蹤。轉眼天將黎明。今晚不比昨晚清明,風霧甚大。崖頂上笑和尚因為地位最高,有時還能看見星月之光。崖下莊易立身最低,也不過是夜色冥蒙,四外一片漆黑。惟獨苦了金蟬,身在崖腰危石上面,正當雲霧最密之處,不多一會,衣服盡都沾濕。雖然修道之人不畏寒侵,又生就一雙慧眼,可以洞察隱微,到底也是覺得氣悶難受。天光明後,知道暫時不會出現,便招呼崖上笑和尚與崖下莊易,同到危石上面。因為渾身透濕,又沾了許多苔蘚,甚是難看,便對笑和尚道:“這東西想是存心避著我們。你一人且在這裏,不要走開。容我去尋一溪澗,洗上一個澡兒,就便將衣衫上面的五顏六色洗了下去,趁著這熱天的太陽,一會就曬幹了。今晚他再不出現,我非連他的窩都給拆了不可。”笑和尚、莊易見金蟬一身通濕,沾滿苔痕,說話氣忿忿的,鼓著小腮幫子,甚是好笑。

等金蟬走後,笑和尚和莊易使了個眼色,然後說道:“蟬弟雖然年幼,從小便承掌教夫人度上九華,修煉至今,怎麽還是一身孩子氣?穴中道友耽於靜養,不樂與我們見面,就隨他去吧,何苦又非逼人家出面不可?少時他回來,他一人去鬧,我們已守了一天一夜,且回洞歇息去吧。”莊易會意,點了點頭,二人一同飛身上崖,且不入洞,各尋適當地位藏好,用目注定下面。約有半盞茶時,先見危石松樹隙後,似有小人影子閃了一下。不一會,現出全身,正與昨晚金蟬所見小孩相類,渾身精赤條條,宛如粉裝玉琢。烏黑的頭發,披拂兩肩。手上拿著一團樹葉,遮住下半身。先向上下左右張望了一下,倏地將腳一頓,直往天空飛去。日光之下,宛似灑了一溜銀雨。笑和尚也不去追趕,徑對莊易道:“果然金蟬弟所料不差,這小孩確非異類。看他天真未鑿,年紀輕輕,已有這麽大本領,他的師長必非常人。只不明白他既非邪教,何以不著衣履?這事奇怪,莫非此人師長沒有在此?昨晚蟬弟守株待兔,他卻仍在穴內,並未走開,如非巖下另有間道,必是用了什麽法術,將我等瞞過。如今我們已看出他一半行徑,只須趁他未回時,到他穴內潛伏,便可將他攔住相見。如能結為好友,或者拉他歸入本門,也省得被異派中人網羅了去。”說罷,同了莊易,飛回懸石,潛身樹後穴內藏好,暗中戒備,以防又和昨日金蟬一樣,被他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