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回 絕巘立天風 朗月疏星白雲入抱 幽巖尋劍氣 攀蘿附葛銀雨流天(第3/5頁)

且說笑和尚振衣絕頂,迎著天風,領略煙雲,心參變化,耳得目遇,無非奇絕,頓覺吾身渺小,天地皆寬,把連日煩襟法除凈盡,連練劍都忘卻了。正在越看越舍不得離開,猛想:“如此靈山勝域,縱無異人寄跡,亦定多有仙靈來往,怎麽連日除遇青囊仙子和新來不久的嚴、莊二人,並無多士,難道偌好靈山,只供妖屍盤踞麽?好在還有幾日不走,明日會同金蟬、莊易二人,且去搜尋一下,或有奇遇,也未可知。”剛想到這裏,倏見下面崖腰雲層較稀之處,似有極細碎的白光,似銀花一般,噴雪灑珠般閃了兩下。要是別人,早當是月光照在白雲上的幻景。笑和尚幼隨名師,見聞廣博,何等機警,一見便知有異。心想:“日裏俱駕劍光往來,崖下還不曾去過。適才所見,明明是寶物精光,破雲上燭,豈可失之交臂?”想到這裏,更不怠慢,急駕劍光,刺雲而下。到了崖腳一看,這一面竟是一個離上面百余丈高的枯竭潭底,密雲遮蔽崖腰。雖不似上面到處光明如晝,時有月光從雲隙裏照將下來,景物也至幽清。滿崖雜花盛開,藤蔓四垂,鼻端時聞異香。矮松怪樹,從山左縫隙裏伸出,所在皆是。月光下崖壁綠油油的,別的並無異狀。再往銀光發現之所仔細找尋,甚麽跡兆都無。悄悄潛伏在側,靜候了好一會,始終不曾再現。

又一會,雲層越密,霧氣濕衣,景物也由明轉暗,漸漸疑是自己眼花。還想再候一會,忽然下起雨來,又聞得上面金蟬相喚之聲,覺著無可留戀,便駕劍光飛身直上。行近崖腰雲層,劈面一陣狂風驟雨,幸是身劍相合,沒有沾濕僧衣。到了上面一看,依然月白風清,星光朗潔。金蟬早迎上前來,問他到下面去則甚,可有什麽好景物?笑和尚便將適才所見說了。金蟬道:“你說得對,這樣仙山,必有異人懷寶潛藏,明日好歹定要尋他一尋。”莊易聞言,過來用樹枝在月光地下寫道:“我自隨妖屍不久,常於夜晚在靈玉崖閑眺,時見銀光在雲海裏飛翔,一瞬即逝,知有異人在此,幾次追蹤,沒有追上。後來見嚴道兄用的劍光也是銀光,以為是他,見面匆促,沒有細問。適才聽笑師兄所說,那光華仿佛是灑了一堆銀花,這才想起除妖奪玉時,所見嚴道兄的銀光似一條匹練,與此不類。我們如過於加緊追尋,恐寶物警覺遁去。笑道兄既然記準了地方,我每次觀察寶物出現,多在午夜以後頃刻之間,地點也在這附近一帶。現在時間已過,莫如暫不驚動。明早先下去端詳好了地勢,看看有無可異之處。等到晚來寶物出現時節,上下分頭埋伏準備,稍顯痕跡,便跟蹤尋找。難道它還勝過青索,怕它跑上天去不成?這時仍以少說為是。”笑和尚、金蟬聽了,點頭稱善,便丟下這個不談,同賞清景,靜候天明。

轉眼東方有了魚肚色,極東天際透出紅影。三人都巴不得早些天明,談笑之間,一輪朝日已現天邊。一邊是紅日半規,浮湧天未。一邊是未圓冰輪,遠銜嶺表。遙遙相對,同照乾坤。橫山白雲,也漸漸散去,知道下面雨隨雲收。山居看慣日出,夜間清景已經看夠,志在早些下手覓寶,無心觀賞日出,天甫黎明便一同飛身下去。宿雨未幹,曉霧猶濃。三人到了下面,收去劍光,端詳地勢,不時被枝藤露水弄了個滿身滿臉。朝陽斜射潭底,漸漸聞得巖石縫間矮樹上的蟬嗚,與草地的蟲聲相為應和。知了卿卿,噪個不住,從笑和尚所指方向仰視,峭壁排雲,苔痕如繡,新雨之後,越顯肥潤。間以雜花紅紫,冶麗無恃,從上到下,碧成一片。僅只半崖腰上,有一塊凸出的白圓石,宛如粉黛羅列,萬花叢裏,燕瘦環肥,極妍盡態當中,卻盤坐著一個枯僧,方在入定一般。

昨晚笑和尚因下來匆忙,只顧注意潭底,那地方又被密雲遮去,沒有看到。這時一經發現,三人不約而同,又重新往上飛去。落到石上一看,孤石生壁,不長寸草,大有半畝,其平若倚。一株清奇古怪,粗有兩抱的老松,從巖縫中輪國盤拿而出。松針如蓋,剛夠將這塊石頭遮蔭。石頭上倚危崖,下臨絕壑,俱是壁立,無可攀援,決非常人足跡所能到達。細看石質甚細,宛如新磨。拔去壁上苔蘚一看,石色又相去懸殊,仿佛這塊石頭井非原來生就,乃是用法術從別的地方移來一般。三人當中,笑和尚見聞較廣,早已看出有異。金蟬、莊易二人也覺奇怪。那石又恰當昨晚笑和尚發現銀花的下面,便猜寶藏石中,和尉遲火得那靈石仙乳萬載空青及靈玉崖溫玉一樣。先主張剖石觀看,又因那石孤懸崖腰,將它削斷,既恐壞了奇景,又恐墜落下去,損了寶物;不削斷,又不知寶物藏在石的哪一端。正在彼此遲疑不決,金蟬一面說話,一面用手去揭那挨近石根的苔蘚,揭來揭去,將要揭到古松著根的有罅隙邊,笑和尚道:“蟬弟真會淘氣,苔蘚斑駁,多麽好看,已經看出這石不是崖上本生,何苦盡去毀殘則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