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二 未問是緣是劫(第5/9頁)

他手中鑿錘也有來歷,乃是道德宗史上一位妙隱真人所留。當年妙隱真人持兩塊頑鐵,自西玄山麓一錘一鑿起,生生開出直通莫幹峰頂的盤山路來,前後共耗去二百余年辰光。妙隱真人日復一日的鑿石開山,既無焚香祭祖,也不打坐調息,更無修煉哪怕是最簡單的道法。整整二百年間,道德宗掌教已換了三任,然而任你道行如何通天,也無法自妙隱身上看出絲毫的道行真元來。久而久之,道德宗上下也就任妙隱去了,有些人佩服他的毅力,有些人則只當他是個瘋子。

盤山道最後一階鑿成時,已是子夜時分。夜天忽然大放光明,將整個西玄山照耀得有如白晝,空中祥雲匯聚,中心一點處柔輝四溢,有如藏了千萬顆夜明珠一般。雲破光溢處,數十對數丈長大的白鶴絡繹飛出,空中盤繞數周,方始化光散去。

一時間,驚得道德宗滿山皆醒。

已躬身鑿石二百余年的妙隱不知何時已立起身來,破舊的道袍再也掩不去透膚而出的光華。他仰首望天,眉頭微皺,似若有所思。

忽然間一霹靂,妙隱發髻飛散,頂心大開,飛出一顆極為奪目的金芒來。金芒盤旋不定,不斷向中心坍縮,頃刻間縮成寸許大小的一顆金丹,在妙隱頭頂飄浮不去。

此時太上道德宮中陸陸續續有人飛升而起,看到這一幕時莫不失聲而呼。金丹出竅正是上清境修至極處的景象,自入宗那一日起,妙隱就從未修過一日功課,怎會突然有這麽高深的道行了?就是宗內道行最高的道一真人,修成金丹也不過十余年辰光,還未能修到金丹出竅的地步。

而夜天中的異象更是令修為最是堅定的真人們也悚然動容。故老傳說中,修為到了極處、羽化飛升之人能夠上應天相,引發天地異變。依據飛升時的仙班品秩不同,天相也有所不同。眼前這天相看上去與白鶴來朝十分相似,那可是羽化飛升九天相中的上品了。

金丹出竅的修行雖已驚世駭俗,可離羽化飛升仍有相當長的一段距離,甚至可說是差了十萬八千裏。那這夜天中的天相,莫不成是應的其它人?

一時之間,雖然道德宗群道都曉得以自己現下的道行根本沒有羽化飛升的可能,那一顆心仍是砰砰砰砰地跳了起來。道一真人更是大袖顫動,身形一沉,險些自空中墜了下去。

白鶴來朝的祥瑞寶光並未如群道所願的照耀在他們中任何一人身上,而是繚繞著,徐徐向妙隱落去。

妙隱頂心處的金丹忽然再生變化,先自上乍亮一點精芒,然後若蓮花綻開,一瓣瓣剝落,片片金蓮環繞著妙隱紛飛不停,又有陣陣暗香湧出,道德宗群道幾乎人人心曠神怡。

無數蓮瓣結成三座玲瓏寶塔,托著妙隱冉冉升起,迎向夜天中降下的祥輝。待那祥輝載著妙隱回歸天外,這一次出忽從人意料的羽化飛升也就完成了。

然而妙隱忽然一聲喝,如春雷乍響,喝聲中玲瓏寶塔紛紛碎裂,天降祥光倒卷而回。妙隱袍袖一揮,沿著自己開出來的盤山路大踏步下山去了,轉眼就消失在夜色之中。任你道德宗群修靈覺無雙、慧目如電,都無法看清妙隱去向。

直至一柱香後,漫天流溢的祥光才不甘不願的散去,空中尚余異香陣陣。此時道德宗群道才回過神來,戰戰兢兢地飛到妙隱落腳處。群道尋了半夜,只找到妙隱留下的一錘一鑿。錘鑿看起來平平無奇,但妙隱所遺之物,就是一針一線也非同小可。於是道一小心翼翼地捧了,連夜閉關鉆研。

這一閉關就是三十年。

除了知道錘鑿異常堅硬外,道一真人便一無所獲。他心有不甘,心中只想著飛升之人所遺寶物必有玄妙,只是自己一時沒看出罷了,於是更下苦功。然則人力有時而窮,一無所獲之余,道一真人修為也無寸進,最後抑郁而終。此後道德宗歷代掌教真人均看不透錘鑿有何特異之處,兼之那一夜妙隱究竟飛升了沒有其實誰也說不清楚,久而久之,這一錘一鑿也就被群道當成了無用廢物,扔在藏寶閣的角落裏積灰。那妙隱的事跡在道典中也只是草草數筆帶過而已。

此次回山之後,紀若塵心底時常會莫明其妙的煩燥不安,修行更差點因此走火,這可是絕無僅有之事。紫陽真人得知後,於百忙中與紀若塵談了一晚,話題除了詢問一些山下的所見就聞,就是說些虛無飄渺的仙人傳說。談過之後,第二日紫陽真人就令雲風送來了這一副錘鑿,讓他試著在定海神針鐵上刻下自己的印記。紫陽真人言道只有如此,方可令元神與神物融於一體,才能真正駕馭得這塊神鐵。紀若塵收了錘鑿,一時好奇,去查了錘鑿來歷,才知道道德宗史上還有妙隱此人。當然神物自有靈性,若紀若塵能夠在定海神針鐵上刻下自己印記,那也是因為神物認主的緣故,而非是他修為壓倒了這塊積天地殺氣而生的神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