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九章 我要做這個人

美夢從來不會自然蘇醒,總是被叫醒、驚醒,美妙的景象還在腦海中縈繞不去,眼睛所見卻是平淡無奇的現實,巨大的反差往往令人失魂落魄,既而湧出強烈的希望——寧願長睡不願醒。

漫天的水珠消失,道士和眾妖心中產生的就是這樣一種失落感。

“冰魁……這些冰魁……”好一會之後才有道士和妖族反應過來。

萬余只冰魁正在消散,身體化成了比雪花還小的冰屑,沒有降落在地上,而是悄無聲息地向空中升起,像一片氤氳的霧氣,逐漸變成真正的雪花,重新飄向地面。

前所未有的一場大雪,整個群妖之地的雪似乎都集中在了戰魔山,鋪天蓋地,奇異的是,每一片雪花都閃爍著微光,整個世界既黑暗又明亮。漸漸地,雪停了,外面的天空終於顯露出真容。

又一個清晨,卻是戰魔山數千年來迎來的第一縷真實的陽光。

陽光斜照在鐵麒麟跳蚤的身上,反射出數丈長的光芒,令眾多眼睛難以直視,可是站在麒麟背上的身影沒有被光芒掩蓋,反而越發清晰。

戰魔山無聲,眾妖感到失落之後,沒有因為美夢中斷而發怒,也沒有因為強敵消退而狂喜,誰也不開口,難得有一次睜眼之後的現實比夢境更美好,恍惚間,現實反而虛幻:萬只冰魁真的被消滅了嗎?戰魔山真的安全了嗎?

“這就是念心幻術。”一個清脆的聲音驕傲地說,小蒿伸手指著空中的慕行秋,“以後我也會跟他一樣厲害。”

辛幼陶擡手在額頭上摸了一下,楊清音用老君魔掌吸血時留下的小小傷口還在,他難以相信一場生死之戰居然這樣就結束了。

“慕行秋……”

“噓……他還在施法。”小青桃及時阻止了辛幼陶。

跳蚤身上的光芒漸漸散去,慕行秋手裏握著的水流之鞭跟他本人的身影一樣清晰了。

他還在施展第八層幻術,但是沒有水珠濺出,水流之鞭斜斜地指向天空,長五六丈,末端吞吐不定,它在與敵人進行最後的較量。

慕行秋猛地收回鞭子,水流消失,化成一滴水,附著在他的手心裏。

兩裏之外的半空中出現了一道身影,他不是飛過來的,而是被硬生生拽過來的,由遠及近、由虛入實,即使飄在空中也顯得踉踉蹌蹌,像一只被箭矢射中的孤雁,奮力撲動翅膀,可還是越飛越低。

身影終於穩住,離地只有數丈,下方就是一群幸存的妖族。眾妖散開,驚恐地望著奇怪的道士,都不明白他是怎麽出現的。

這是一名望山道士,四十歲左右的相貌,跟大多數道士一樣,雖不英俊,卻自有一股儒雅威嚴之氣,只是嘴邊的一縷鮮血讓他顯得有些狼狽。

“一念之威,萬敵心動……嘿,嘿嘿。”望山道士冷笑數聲,對周圍的妖族熟視無睹,目光只盯著慕行秋,“我該敬佩念心幻術,還是洗劍池水?”

另一邊的魔侵道士們互相看了一眼,誰都不認此人。慕行秋閉目調息,辛幼陶發現他根本沒精力說話,於是上前一步代為應對:“怎麽,你不服氣嗎?給你洗劍池水,你能一下子消滅這麽多冰魁嗎?”

望山道士只是冷笑,臉上的高傲神情表明他就是不服氣。

“你叫什麽名字?”慕行秋的這一口氣終於緩過來,洗劍池是天下第一等的法器,對法力的消耗也異乎尋常,他的內丹只差一點就失去控制。

“名字?這有什麽意義?修行者不應該有名字,如果有也應該將它忘記。”

辛幼陶扭頭低聲對小青桃說:“答應我,如果有一天你成為高等道士,一定要正常說話,千萬別學這個家夥,還有左流英。”說到最後幾個字,辛幼陶的聲音更低了。

小青桃笑著搖搖頭,她根本不認為自己有機會成為高等道士。

“好吧,無名道士,把龍魔和魔像交出來,我可以放你回望山。”

“你為什麽不用念心幻術奪走我的記憶?”望山道士落在地面上,四周的妖族退得更遠一些,“因為你奪不走,你可以摧毀記憶,但你看不到也奪不走,我們不會再犯周首座的錯誤,慕行秋,從此以後,你再也不能從魔道士腦海裏獲取一點記憶。”

望山道士已經自稱“魔道士”了,他顯然用某種法術對自己的記憶動了一些手腳,慕行秋做過奪取記憶的嘗試,可是看到的全是一堆不連續的碎片,拼不出任何可辨認的場景。

“你勝了,但這只是戰爭的開始。”望山道士有著入魔者的顯著特點——狂熱的自信,即使一敗塗地、身負重傷,他也毫無畏懼,反而更顯高傲,好像他才是慷慨赴死的鬥士,“愚蠢的道士們,你們,還有從前的我都被騙了,道統的修行之路根本就是錯誤的,修魔才是正途,等到魔族重返,錯誤會得到修正,整個世界都會被凈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