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天路(修)

很多故事裏,好人落難時可以默默祈禱,然後有踩著五色祥雲的神仙下凡,將他從水深火熱中拯救出來。可是故事從來沒說過,神仙落難時應該找誰祈禱?

師父啊,你心肝寶貝的徒弟快完蛋了,再不來搭救,連最後一眼都看不著了。

我好不甘心。

月瞳在床上昏迷不醒,額上盡是冷汗,白琯靠墻,眼珠不停看著外面,越看越絕望,周韶站在旁邊,欲言欲止,表情比天蓬元帥在嫦娥處吃癟時還呆。

我原不打算牽扯他入局,亦不打算帶他升天,諸事瞞他甚多,所以他一直弄不清局勢,也是情有可原。如今他被迫陪我一同陷入困境,我已不能再瞞,便將宵朗之事坦白道出,並問他為何在墻頭偷窺?

周韶臉都白了,他急切解釋道:“師父美人,我……我是上次見你頸間吻痕,只以為你私下會情人,心有不甘,想知道對方是何人物,想看他是否花心風流玩弄女人的混蛋,更想……”

後面的話他全吞下去,不肯說了。

白琯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道:“你是想使手段,挑撥離間,破壞師父的姻緣吧。”

周韶白臉轉紅,傻笑兩聲,再訕訕道:“大師兄說得哪裏話?我絕不是這種卑鄙小人,你多思了。”

“他雖然行為不檢些,但不至於那麽壞,白琯你過慮了。”為師者,應維護徒弟,我覺得自家徒兒雖有些不同的小毛病,但都是好人。

周韶激動得面紅耳赤。

我鼓勵了他幾句好好學習,努力背書,忽而想起一事問,“你什麽時候開始在墻洞偷窺的?”

周韶遲疑片刻後道:“兩個月前。”

我算了一下時間,確認是宵朗出現後的日子,驚喜追問:“你可有看到我院子裏有不正常現象?”

“沒有,”周韶搖頭,順便卷起袖子,露出滿手紅腫和細微血痕,和我訴苦,“也不知誰規定花園裏要修池子的?盡養蚊子,害我蹲草叢裏天天挨咬,癢得簡直像淩遲!難受死了!”

白琯黑著臉:“活該!”

我無奈,使了個小法術幫他去紅腫,再將宵朗出沒的時間告訴他,問:“你真沒見過奇怪的人進入我屋裏嗎?大約是亥時。”

周韶抓抓頭,肯定地說:“我真沒見過奇怪的人。”

我追問:“一點怪事都沒有?”

白琯道:“或許宵朗使了隱身法吧。”

周韶猶豫道:“我偶爾盯得累了,也會走個神,去喝茶水,吃糕點。若是發現有陌生男人進師父屋子,我絕對會像剛剛那樣跳出來。”

我見問不出什麽有用信息,無奈嘆了口氣,順口安慰倒黴卷入困境的周韶:“魔將當前,你膽量實在不小。”

周韶謙虛:“哪裏哪裏。”

白琯冷道:“算了吧,他絕對是沒看清楚魔將的臉就激動喊出來了,待發現不妥時,想縮回去已來不及了。”

周韶狠狠剮了白琯一眼,尷尬低下頭去。

百般無奈中,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梨樹被夕陽染上殘紅,隔壁院子小佛堂裏的木魚聲不斷傳來,周韶家人上門找過幾次少爺,皆備變成凡人模樣的炎狐花言巧語忽悠過去,只以為他在師父家廢寢忘食,勤奮好學。

我呆滯地看著滿天彩霞,靜靜想著心事,等著夜幕降臨,惡魔上門。

月瞳終於醒了,他挪動身子時不小心碰觸到傷口,痛得齜牙咧齒,卻沒叫出聲來。我放下簾子,走到他身前,輕輕捧著他受傷的手,再叫來周韶和白琯,愧疚對他們道:“對不起,因我無能,把你們害到這個地步,我根本沒資格做你們師父。”

白琯勸慰:“別說了,這事怪不得你。”

周韶也說:“是壞人太混賬!”

“不管什麽理由,做師父都要維護徒弟的,因為……你們師公就是這樣做的,”我搖搖頭,不敢對上他們的視線,“我很後悔,痛恨自己以前要裝清高,看不起武功和法術,把時間盡花在詩詞歌賦,道德經文上,大家笑我是‘書呆子’,我心裏還不忿氣,如今想來,他們竟是半點沒錯。如果我當初習武再努力一點,頭腦再聰明一點,又或者是聽話一點,不要私自下凡,就不會有今天禍事。”

周韶正色道:“師父美人,你這話大大不對。凡間百花,萬紫千紅,有人愛牡丹艷麗,有人愛寒梅風骨,有人喜茉莉花清香,荷花清雅,總歸各花有各花的好。可世事無常,何來完美?莫非你要在冬天裏怪罪牡丹花謝,嫌其不耐寒?統統歸咎是錯?”

“該倒黴的時候總會倒黴的,師父你救我時,路邊死的那些才子,難道就幸運嗎?”白琯忽而警覺問,“千古艱難唯死解脫,莫非師父你……”

“我還沒那麽不負責,”徒兒體貼得讓我想掉眼淚,忙道,“原本我想著妥協與他,換你們活路,可是魔終究是魔,看赤虎對月瞳的所作所為,讓人心驚膽戰,屆時我們四人同入魔界,怕是生不如死,我現在唯一剩下的法子便是移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