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揭牌(修)

縱使很多年後,想起今日之事,我都會懊惱。

洛水鎮的囚禁,日日夜夜的挑撥,殘忍的刺青,蒼瓊的恐嚇,心理和身體上的雙重折磨,再加上三月之限,這些充滿緊迫感的條件一直壓迫著我的神經,如同拉緊的弓弦,不能呼吸,心裏時時刻刻想的是如何逃脫。

生路被一條條封鎖,希望一點點滅絕。

他步步為營,用無止盡的緊張和恐懼,奪去我所有的理智,迫使我失去判斷,走入絕路。

當萬念俱灰之刻,月瞳點起希望的燈火,總是微弱,卻足以讓夜間瀕死的飛蛾,瘋狂撲進去。

我不顧一切同意了月瞳的提議。

月瞳用利齒咬開前爪上的肌膚,鮮血染紅白色皮毛,一點一滴地撒在地上,如有生命般遊動,慢慢勾畫成復雜的法陣。兀長繁瑣的咒語在他口中輕輕念出,仿佛凝固在空氣中,盤旋不散。法陣中徐徐升起白色雲霧,如飛天的彩帶般舞動,繼而縱橫盤錯,組成一座縹緲的大門,在半空中浮動。

“這便是天路?”白琯驚嘆著,向大門伸出手,卻碰觸不到任何實物,他困惑地問,“沒有鎖孔,如何進去?”

月瞳變回人形,撕下被單,隨便裹兩下傷口,誠實地說:“不知道,我以前沒鑰匙。”

我愣愣地看著眼前大門,仿佛它是我生命中的一部分,分不開彼此。我甚至能感受到它的呼喚,它在讓我回家。

我緩緩往前踏了一步,內心傳來陣陣不安,纏住腳步。

此時,窗外響起炎狐的說話聲:“宵朗大人什麽時候到?待完事後,你們陪我去喝兩杯如何?我聞到隔壁院子裏似乎有好酒。”

螣蛇道:“他傳信說有些事,要晚點來。我不喝酒,你們自便。”

炎狐勸道:“別那麽死心眼,不給兄弟面子。”

赤虎笑道:“算了吧,他日子過得和苦行僧似的,自開天辟地以來,何曾碰過酒?連女人都不沾!靠他娘的!老子懷疑他不是男人!”

螣蛇:“……”

炎狐:“哎呀哎呀,還在出任務啊!螣蛇你別打他了!給宵朗大人看到不好。”

忽而,夜幕瞬間降臨,三位魔將的打鬧聲瞬間停息,周圍陷入死一般的安靜。

白琯不安地問:“是不是宵朗來了?!”

周韶如驚弓之鳥:“宵……宵朗很厲害嗎?我爹娘,還有紅英、綠柳、阿花、柔兒、金蓮她們會不會有事?!”

白琯忍無可忍道:“這時候你還有空掛念著你的美婢們?!”

周韶手足無措:“那……那怎麽辦?”

月瞳對我叫道:“阿瑤,別想了,再不逃就來不及了!”

我顧不上那麽多,迅速走入雲霧中,虛幻中的大門微微顫動,繼而,化作流水向我湧來,如蠶繭般牢牢纏繞。我感受到有無數柔和的力量,無間隔地侵入五臟六腑,不再有悲傷和煩惱,靈魂仿佛被快樂撫慰,漸漸融為一體。

門開了,化作一片如瀑光簾。

月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探入光簾,然後整個人大步流星地沖了進去,消失不見。白琯朝我看了眼,緊緊跟隨,周韶依依不舍地看著自己家,眉頭深鎖,還是月瞳仗義跑回來,把他狠狠一腳踹了進去。

我散去靈氣,最後步入天路,光簾失去鑰匙,化作無數螢光,消失不見。

天路裏,是一個白色冰晶鑄就的洞窟,閃耀著迷幻的光彩,如鏡面般,可從四面八方看見倒影,美不勝收。洞窟通道四通八達,就像迷宮,不知那條才是出口。我帶著大家略微轉了幾個岔路口,就分不清東西南北,陷入迷路中。

月瞳東嗅嗅西嗅嗅,時不時拔幾根毛丟墻角做記號。周韶除了哀嚎,什麽都不幹,鬧得我很焦慮。

“左邊。”白琯忽然開口,然後自顧自地帶頭走了。

我只好跟上,不解地問:“你為何如此確定?”

白琯回頭,對著我笑得極燦爛:“我的感覺很準。”

我們也想不出其他辦法,只好跟著他碰運氣。

他沒走到一個岔道口,都會停下來,閉著眼想半天,然後隨意指一個方向前進。偶有出錯,但終究是對的多,沒走多少回頭路。

大約行了兩個時辰,嬌生慣養的周韶叫走不動,月瞳的傷口沒包紮妥當,再次沁血,我們只好停下來歇息。由於逃離宵朗的魔掌,大家心情都愉快了許多,便聊起天來。

我安慰月瞳:“雖然私開天路,但沒有釀成嚴重惡果,就算被罰,也要罪輕一等。你是靈貓族唯一後裔,我是天路唯一鑰匙,頂多就是被打回原形,關幾千年禁閉,好好面壁思過,斷不會將我們送上誅仙台魂飛魄散的。”

月瞳無所謂地笑起來,露出尖尖的小虎牙,他往我身邊靠近些許,盤著尾巴,仿佛漫不經心道:“如果能把我們關在一起,一輩子不出來也無所謂。”